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夏雪湄握着半截树枝狠狠地抽打试图招惹自己的男生们的时候，曾经在喘息的空余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个身高体重和自己差不多，却一直被人欺负的男生，心想若自己只是个平凡的女孩，是否会有同样的经历？

还记得两个人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哲真浑身伤痕的趴在地上，望着站在自己身边，居高临下的夏雪湄，在正午的太阳作为背景的当时，显得那样光芒万丈。

还记得两个人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夏雪湄站在受伤的男孩身边，望着地上像一条丧家犬一般躺着的男孩，却发现了他眼中不易被察觉的那股不服输的傲气。

“喂，你可不可以有出息一点？就那么喜欢被人当沙包揍吗？”

夏雪湄对男孩是有些失望和不屑的，因为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的境遇一直都没有改变。

祝哲真狼狈的趴在地上，脸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却没有哭，只是咬着牙，忍着痛，努力从地上爬起来。

不想被你轻视，这是他的想法。

“我没有被人当沙包揍。”哲真强辩道，同时晃了晃自己还没有苹果大的拳头，“我揍了其中一个人三拳。”

炫耀着自己微不足道的战绩，是想让她尽量高看自己一眼。

夏雪湄略微震惊了，因为她在哲真的眼中，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眼神。

小时候的自己，在那件事发生以后，就是露出这种眼神。

“我帮你好了。”夏雪湄突然这样说道。

哲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夏雪湄。

“我说，我帮你好了。”

夏雪湄的嘴角，微微上扬。

就是这句话，使得两人在接下来几年的时间里，紧密相连。

“你为什么不出手？”

那时的祝哲真带着些失望的情绪，他险些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因为我不想破坏你的那份倔强，更不想让你形成什么依赖心理。”夏雪湄说着，咬了一口脆生生的巧克力。

如果我帮了你，你就会失掉你最珍贵的东西。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那后来为什么又出手？”

“因为你尽你所能了。”夏雪湄帮哲真涂着药，哲真惊奇的发现，夏雪湄的力道很轻，动作也很温柔，这时候的她，丝毫看不出那个霸王般的不良少女的模样。

这种温柔，与其他同年纪的女生别无两样。

或许这才是本来的夏雪湄吧？哲真这样想。这时候的他，突然想好好了解夏雪湄了。

那段时间，祝哲真沙沙地写着那份不打算寄出去的情书，并不是真的像他想的那样，只是想让自己不能说出口的情感有个地方宣泄。他，在内心的最深处还是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将这封信送给她。

那段时间，夏雪湄会无意间经过哲真的班级，从教室后面的门上镶嵌的透明玻璃外，静静地看着哲真在书桌上写着些什么，有好几次她都想知道上面的内容，但她不是一个喜欢侵犯别人隐私的人，她想等着哲真亲自给她看。

“听说你喜欢我？”

祝哲真的心情是忐忑的，忐忑到他额头的汗水像瀑布一样流下。

夏雪湄的心情是忐忑的，忐忑到她竭力将自己的视线往其他地方移。

“我……”祝哲真紧张得声音有点颤抖，呼吸不顺，他几乎就要把藏在心里无数次想要说出的话说出来，但是—在夏雪湄那认真的眼神下，那平静如水却在他看来富含压迫力的眼神下。

他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的说道，“没……没有。”

夏雪湄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天空，将双手枕在自己的脑后。

“那就好。”

他惊讶地听到这句话，心中宛若响起了晴天霹雳一般，等等？那就好？为什么是这种回答？为什么是“那就好”？为什么那样会让你觉得好？那样，真的觉得很好么？

你就那么不希望我喜欢你吗？

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心中却有一丝窃喜，那样就好，那样就好，我不要听说你喜欢我，绝对不要。

这句话，如果不是从你口中说出，就毫无意义。

“真的不想你离开……”哲真流着泪，喃喃自语道，叶智在一旁安慰着的拍着他的肩膀。

夏雪湄独自一人，从学校门前慢慢走过，最终收回了自己有些不舍的目光。

“真的不想离开……”

高中毕业之前，哲真没有再见过夏雪湄。

木制的台桌，古木特有的纹路爬满在上面，呈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精致的杯盘，带着一些异国的花纹，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散在四周，湿润带点热力的醇香寻缝觅隙的钻进了鼻孔里面。

“没想到你竟然会独自来。”咖啡店的老板娘，二十七岁的夏雪湄，安静地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

“不可以么？”她对面的男子，二十七岁的祝哲真，用勺子不断搅拌着咖啡。

两个人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自从高中毕业就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了，如果说两个人能回到高中时候的那种关系，简直是痴人说梦——哲真也从来没有这样想。

“当初你不说一声就走，很不礼貌。”哲真说道。

“当然。”夏雪湄想也不想地答道。

“不过，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你当初离开的原因。”

“都过去了，何必再提。”夏雪湄淡淡地笑了笑。

“说得也是。”哲真洒脱地笑了笑，“当初有一句话，一直没有跟你说出口，现在我已经可以说了。”

“我喜欢你。”

夏雪湄的眼皮轻轻触动。

那句话，如今就被哲真轻轻松松的说出口了，不带一丝顾虑，是不是这也代表着，那段感情在他的心中已经没留下什么痕迹了？

夏雪湄知道，哲真后来有了更爱的人，而他今天说这句话，只是弥补当年的遗憾而已。不过，纵然如此，她还是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最美的微笑。

而后，朱唇轻启，用让哲真今生难忘的声音说：

“我也是。”

不速之客

夏雪湄离开了，哲真的高中生活却还要继续。

“这是什么？”哲真低下头来，看着那已经没有什么温度，却仍然传出了一股焦糊味的饭盒。

“我做的爱心便当，不过，好像不太好吃。”熊猫有些尴尬地说道，不过随即又笑着说道，“没关系，下次做更好吃的给你。”

“我不想吃。”哲真淡淡地说道。

“那怎么行，你看你，瘦得像根竹子一样。”熊猫说道，“小心被我这只熊猫吃掉。”

“噗嗤。”即使是心情不太好的哲真，也被熊猫这句话给逗笑了。

哲真本来不想跟熊猫一起出去的，这种时候，他不想接近任何女人，也不想让任何女人接近他。

但是，当他看到那个少年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很开心。

熊猫的弟弟，伤口已经完全好了的少年，带着有些腼腆的笑容站在哲真的面前，对哲真说道：“哥，谢谢你。”

“啊，没什么。”哲真不好意思让别人谢自己，说道，“你没事就行。”

“我叫陈小武。”少年自我介绍道。

“我叫祝哲真。”哲真也自我介绍了一下，“对了，你那天为什么会被黑道追杀？”

“我……”少年脸上一红，说道，“那天我看到几个长得比较凶的人在威胁我喜欢的女生跟他们走，所以就冲上去跟他们打起来了，不过没打过，之后我姐就带着我逃跑……”

原来是这样。哲真突然很舒心的笑了。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理由，又有哪个少年心中不怀春，又有哪个少年没有在自己年纪尚轻的时候，对身边的某个女孩有过幻想？

“不过下次还是不要招惹那些人比较好。”哲真说道，“他们的力量不是你一个初中生能对抗的，虽然，在某些时候，你必须挺身而出。”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心中一痛。

因为他想起了夏雪湄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如果是必须要打架，不打架的话，就会失去重要的东西呢？”

虽然她说的话比较简单，也比较文艺，但意思和自己是相仿的。

再后来，哲真看到了熊猫的妹妹，蚊子，陈小文。

“吼？”陈小文弯下腰来，仔细打量着哲真，“这就是当初救了小武和我姐的人啊，长得还蛮帅的嘛。我是小你一届的陈小文，以后多多指教啦，学长！”

“喔。”哲真算是一次性见齐了熊猫的弟弟妹妹，突然感觉熊猫似乎没有跟他们说她和自己的事情。

晚上，哲真回到了家。

实际上，那并不是他的家，只是一间简陋无比的小屋子。

哲真的房间很乱，因为他是个很懒的人。

小小二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除了一张靠窗的床、一个不大不小的衣柜、一盏橘色小台灯、一台几乎只用来看新闻与职棒转播的电视还算整洁外，到处都是垃圾，有几本散落在地的旅游杂志跟一些破旧的棒球用具，还有许多写小说的废稿。

地上矮矮的桌子上，放了一张哲真和夏雪湄罕见的合照，盖着照片的玻璃擦得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