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秋天,林木森一路游玩到南京。那天他游览了钟山,最后到了灵谷寺,想寻访高僧。不知怎么回事,那天香客特别多。林木森是个爱清静的人,一看人多回头就走。突然,后面有人叫他,“木森,木森。”声音好甜。林木森回头望去,却不知是谁叫他。正在疑惑,只见人丛中走出一位貌美如花的女人,似曾相识。那女人走近了,一脸的兴奋,嫣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甜甜道:“木森,不认得我了?林婉呀!”“林婉?”林木森怔了一下,再仔细端详一番,依稀记起来了,就是以前跟庄静玩得最好的那个了黄毛丫头了。林木森不无感慨道:“林婉,你越来越漂亮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什么时候在瑶池洗过澡吧,怎么几年不见就成仙女了?”林婉格格娇笑起来,揶揄道:“你现在也学会恭维女人了,跟谁学的呀?”林木森苦笑道:“恭维女人?我恭维女人干吗?我真的认不出你了,你变得太多了,以前没有现在漂亮。”林婉嘲弄道:“以前?以前你眼里只有阿静,怎么会看见我这种女孩。”林木森默然了,蓦地对林婉产生一种憎恨。心想,以前一定是你这个长舌妇跟静儿打了小报告,否则,静儿也不会跟我断了。林婉见林木森倏地变了神态,知道自己口没遮拦的捅到他的痛处了。连忙改了话题,问道:“木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是来烧香吗?”林木森淡淡道:“我从不烧香,我要烧香也只在心里烧。我到处流浪,游览了钟山,顺便到这里参观一下。你怎么会跑到这里烧香?”林婉黯然道:“我今年元旦结婚了,你不知道吗?”林木森摇摇头道:“这几年我一直在外漂泊,家乡的事知道的很少,也没人告诉我。”林婉道:“我现在住在南京,我丈夫是德国人,是南京一家分公司的负责人。”林木森揶揄道:“嗬!是洋夫人哪!失敬,失敬。人家现在是时髦傍大款,你更时尚,傍起洋大款来了。难怪我眼拙,一见面还认不出来。”林婉嗔道:“你别刻薄我好不好?你这张嘴,要是让你刻薄上了,还不让人掉三层皮。”林木森笑道:“不是刻薄你,这是现实问题。”林婉不悦道:“我不跟你说现实问题。现在最现实的问题是,你既然到南京来了,那到我家去坐一下嘛,十年没见面了。”林木森推辞道:“我想坐火车去青岛,以后有机会再去吧。?林婉黯然道:“还以后,以后我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这次这么巧碰上了,你都不想去,还说以后。难怪我们女孩子背后都叫你‘冷面郎君’。”林木森不禁苦笑起来,自己居然还有“雅号”?他突然心里产生了一种渴望,渴望从林婉嘴里了解到庄静的事。于是便跟着林婉走了。
林婉开着她丈夫的奥迪小车,带着林木森很快便到家了。所谓的家,其实是租的一套三居室的住房。在客厅落座后,林婉问道:“木森,你喝什么呀?茶?咖啡?还是饮料?”林木森笑眯眯的看着她道:“洋夫人就是洋夫人哪,喝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这么多好喝的,你让我怎么选?平时我只喝白开水,你说我喝什么好?”林婉蹙起眉头,攥着小拳头,娇嗔道:“木森,你再刻薄我,我可打你了。”林木森却叹了口气道:“这西方文化的潜移默化,确实不得了。你去年刚嫁给德国人,这么快就把八国联军那一套给学会了,动不动就威胁打人。”林婉抿着嘴,一跺脚,真的扑过去打他。林木森连忙推开她,一脸正经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我还是喝开水吧。”林婉突然眉开眼笑道:“木森,我嫁给德国人,你干吗耿耿于怀呀?莫非你心里有我?”说着,一双美目挑逗着林木森。林木森没好气的斜着眼睛看她,并不吭声。林婉看着他那副神态,噗嗤一声,又格格的笑起来,弯了腰盯着他的脸问道:“你现在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你以前的干云豪气哪里去了?怎么啦?在深圳又受伤啦?”林木森嗔道:“你到底给不给我水喝了?”林婉乜斜了他一眼,心说,今天非整治你一顿不可。转身去切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说:“茶是中国传统饮料,可以喝吧?”林木森道:“随便。”林婉道:“我一身都是汗,去冲个澡。你稍坐一会儿,要不,看看电视吧。”说着,开了电视,转身进了卧室。
林木森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电视,心里却开了锅。他急于想知道庄静的情况,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林婉从小就是个泼辣的女孩,又是庄静的闺中好友,她会怎么抢白自己呢?怎样才能不漏痕迹的把话题引到庄静身上呢?林木森烦躁的思考着。正当他想得不可开交时,林婉冲了澡出来了。林木森吓了一跳,立马脸红心跳,胸口嘣嘣直响。只见林婉穿了一件半透明粉红色大开领的薄绫短睡袍,上身酥胸半露,宛如剥壳鲜荔枝,下体玉腿难遮,恰似出水白芙蓉。顺着光线走进来,一条白色三角裤看得清清楚楚。林木森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如此暴露的女人,连忙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菩提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念了一段,感觉不灵,急忙又改口道:“无量天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正念得起劲,忽闻鼻端一股如兰似桂的芬芳沁入心脾,以为道祖显灵,急忙睁开眼睛,却傻眼了。林婉正弯了腰,几乎脸对脸的,站在他面前。脸上似笑非笑的,眼睛半睁半闭着,鼓胀胀的两只儒房炫耀在他面前。林木森急得满脸通红,大叫道:“你快去把衣服穿起来,该死的,怎么敢穿睡衣出来。”林婉毫不理会,慢悠悠道:“在家里,我都穿睡衣。”林木森急道:“可现在不一样啊!孤男寡女的,像话吗?”林婉笑咪咪道:“孤男寡女怎么啦?你想干吗呀?”林木森窘得语无伦次,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哪有想——干吗了?我没想干吗呀!真的没有,真的没有。”林婉嗤的一声,大笑起来,一脸促狭道:“好个‘冷面郎君’呀,原来就这副德行。你没想干吗,这么紧张做什么?没见过女人穿睡衣啊?”林木森心说,不好!今天掉进盘丝洞了。便极力收敛住心神道:“我们是不会做什么,可你的洋丈夫回来了,岂不浮想联翩?”林婉又吃吃的娇笑起来,昵了眼神看他,一脸得意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外国男人可不像你这么小气。”林木森本来是扭了头不敢看她的,听她如此说,又转回头,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她,满脸疑惑道:“外国男人这么开放啊?”突然,又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林婉不解道:“你明白什么了?”林木森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听说西方人现在很喜欢绿色,难道他们连绿帽子都喜欢上了?”林婉白了他一眼,伸出一根食指,点着他的额头道:“你这张刻薄嘴,什么时候能改改?你放心吧,我的洋丈夫回德国开会去了,这几天不会回来的。”林木森这才放下心来。便说:“那你坐下说话,你站在我面前,像什么嘛,审问犯人?”林婉抿嘴一笑,乜了他一眼,便挨着他坐在沙发上。林木森急忙往旁边让一点,拉开一点距离,但林婉也坐过来一点,林木森又让一点,林婉又坐一点。林木森无奈道:“林婉,你不要坐这么近嘛。”林婉却大叫起来:“怎么啦?我身上很臭啊!我有传染病啊?”林木森只得说:“不是这个意思,是——是——是你身上的香水味,我闻不习惯。”林婉笑嘻嘻道:“你多闻会儿,不就习惯了。”林木森无法再跟她纠缠下去,但又不敢单刀直入,便问道:“林婉,你什么时候毕业的,原来在什么单位?”林婉伸过头来,盯着他问道:“你怎么关心起我来了?”林木森心虚,涨红了脸道:“我随便问问嘛”林婉早已料知他的来意,却又故意逗弄他,就问:“随便问问就随便问问嘛,干吗脸又红了?”林木森急道:“你衣服穿太少,我不自在。”林婉撇撇嘴道:“得了吧,别装模作样了。我比沐小雪早一年毕业,你想都想得到,还要问?”林木森不理她的抢白,又问:“那你原来分配在什么单位?怎么会认识洋人?”林婉不满道:“分配在文化局啊,跟阿静同一个单位,这你也不知道啊!”林木森摇摇头道:“我不知道,那后来呢?”林婉道:“后来?后来我嫌工资太低了,穷得要死,就自己出来找工作了。你问这些干吗?”林木森道:“没干吗,我陪你聊天嘛。”林婉道:“哼!陪我聊天?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林木森只得问道:“那庄静现在也不在文化局吗?”林婉没好气道:“你不是陪我聊天吗?问庄静干吗?”林木森急道:“没干吗,多年的同学嘛,我随便问问。”林婉霍地站起来,一掌重重的拍在林木森的肩头,自己却痛得大叫起来:“你这没良心的家伙,你的心肝是铁做的,你的肩头也是铁做的呀!打得我疼死了。好一个‘多年的同学’啊!亏你说得出口,你就一个‘多年的同学’就把阿静给打发了?阿静真的是瞎了眼了。”骂完了,转身便走进卧室,不理林木森了。
林木森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了呆,头脑一片空白,心中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又如被人放了一只猫在怀里,好似百爪挠心。想哭、想叫、想大声喊,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怔怔的坐着。
林婉进了卧室,四仰八叉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不解气。又走出来,还想再骂他一顿。却见他像囚犯一个,低了头,弯着腰,失魂落魄的坐着,心又软下来。便走到他面前,伸手推一下他耷拉的脑袋,林木森毫无反应。林婉便托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林木森已泪眼朦胧,平时凌厉逼人的一双大眼睛,此时没了半点神采,一脸的木然。林婉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好了,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阿静也嫁人了,连孩子都有了,你也不必如此了。”林木森一把推掉她的手,似哽咽又似结巴的道:“你——你——能不能——能不能把她的事说一说?”看着林木森那副神态,林婉心疼了。她从小就喜欢林木森,只是林木森的眼光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停留过,他的眼睛关注的只是庄静一个人,所以她对林木森也就死心了。现在见他如此模样,心里又酸又痛,便柔声道:“好啦,你要听也得吃了饭再听吧,我的肚子可饿了。”林木森道:“可我现在不饿,吃不下去。”林婉道:“不吃饭怎么行,走吧,先去吃饭。”林木森道:“到哪里吃啊?在家里熬点粥就行了,还要跑到哪里去?”林婉道:“我懒得煮,这两天保姆回家了,我们到外面去吃。你住哪个宾馆啊?我们去把行李取回来吧,不要去住宾馆了。”林木森说:“我住在秦淮宾馆,我要他们帮我订火车票。”林婉道:“那就到秦淮宾馆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