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就觉得突然一下我们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柏翌抬起头，声音显得很沉闷。

“他是不是都是这样的？我觉得很难走近他。”

“嗯。他不太喜欢靠近别人，别人也很难靠近他。他经历过很多你无法想象的事情，所以他很难相信别人。”

“柏翌，”叶怃的眼眶变得有些红红的，“你是不是喜欢他呀？或者，他是不是喜欢你呀？”

“我也不知道。”柏翌把两只手撑在屈起来的膝盖上，那张脸往前埋进手心里，“是我喜欢他么？还是他喜欢我么？不可以这样啊！怎么可以把这种感情定义为爱情？我们是一家人，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始终都是亲人。有时候我也对自己说，产生这样的感情可能是一种错觉，只是因为多年不见，那种之前的情意加上这种有些疏远的陌生，所以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因为知道他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所以变得好想要多关心他一点，多疼爱他一点，让他有希望，让他开心，哪怕不是每天都开心，只要我陪着他的时候他不觉得孤独就行了。”

看着不断哽咽的柏翌，叶怃把额头倒在他的肩膀上，两滴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

“柏翌，我也好希望你能够关心我多一点，疼爱我多一点。我也是这样啊。我也想关心你，想疼爱你，哪怕你不是每天都开心，只要我陪着你的时候你不觉得孤独就行了。”

柏翌重重地点头，流着泪水的脸被两只手遮挡起来，露在外面的嘴角用力弯下去。

2010年1月29号星期五中午

徐静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覆盖在脸上的是一层又一层的倦意，有点欲哭无泪。

客厅里电视还是像往常一样打开着，罗忠良和钟秀婆坐在沙发上什么话都没有说。

钟秀婆往墙壁上的挂钟看看，差不多到了该做饭的时间，她侧脸对罗忠良说：“忠良啊！静淑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么久了，你去看看。埕埕和小晗估计快回来了，我该做饭去了。”

罗中良跟着就站起来走进卧室。

“静淑，”罗忠良做到床边，紧紧抓住徐静淑放在肚子上的手，“不要这样，你妈看你这样会担心的。”

徐静淑看着罗忠良的脸，重重叹口气，坐起来倒在罗忠良的肩膀上。

“忠良，我该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我妈责备我，说我不该这么对埕埕，可我那时候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后悔了，我不该这么狠心地对待他，不该动手打他，不该骂他。他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他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没有好好地教他。他变成现在这样怎么可以怪他？”

罗忠良的手依然紧紧抓着徐静淑，他伸另外一只手帮徐静淑抹眼泪，安慰道：“静淑，你们并不是没有教好埕埕，他这么乖，老师都常常表扬他，你们怎么会没有教好他，他只是心理性别辨认出现了问题。虽然他的性别是个男孩子，但他心理却是个女孩子。他希望自己能过女孩子该过的生活，希望你们接受这样的他。我知道你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产生这样的想法，这种心情我可能理解，但你忘记那时候心理医生告诫我们的话了吗？他说埕埕这个年龄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如果强迫他，逼着他，会给他心理造成更多负担更多压力。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很多事情都无法理解，只会按照自己想到的做，如果我们不及时给予他关爱，他会走上绝路的。”

“我当时昏头了，因为大脑太乱，没有办法思考。我现在后悔了，我想和埕埕说话，我想去关心疼爱他。可你知道早上他说什么吗？他说他恨我，他说他恨我。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他了。从他才念学前班的时候我就离开了他，一年到头只能到过年的时候回来，我失去了和他在一起的太多太多时间。我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多么讽刺啊！自己的孩子，我竟然一点也不了解他。这么多年他究竟过得怎么样，从小到大他有什么样的想法，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可能一直都害怕我知道那个真正的他，所以当我发现这一切之后应该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可我不但没有及时关心他保护他，还这样地伤害他，平时不是打骂就是冷言冷语，在他身上到处都是伤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去卧室看过他，问都没有问一声。”她呜呜哽咽，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睛里冒出来，“忠良，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该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

罗忠良抱着埋头痛哭的徐静淑，一下一下摇晃着。

一从车门里跳下来，两人就走进南苑。

快走到庭院外的铁门前，岳小晗停下来对陈埕说：“回去好好和你妈谈谈吧，不要再怄气了。”

陈埕回过头去，饶有兴趣地偏着脑袋，“你觉得我们应该谈什么呢？”

“我今天早上看见你妈哭了。”

“然后了？”陈埕依然是满不在乎，迫不及待想要听听岳小晗接下来想说什么。

岳小晗皱皱眉毛，显然生气了。“你妈再怎么也只是希望你能健康，她都为你哭了，看来她还是在乎你的，难道你没有半点心痛吗？”

“那我呢？”陈埕说话的声音听不出语气，很平静很平静地说出来，“我哭的时候她在哪里？我全身痛的时候她在哪里？我需要人关心的时候她是怎么对我的？”

“算了，我不想跟你说了。”岳小晗摆出一只手，认认真真地看着陈埕，他的眼神像是熄灭之后的烛火，冒着一缕白烟。“知不知道？看着你这样子，我觉得越来越厌倦，有时候真的很怕看到你，恨不得离你远远的。”

岳小晗低下头越过陈埕走到铁门那边。他推开铁门，正打算跨到里面去。

站在那边的陈埕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