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14号星期天下午
岳旭龙已经陪着钟秀婆回到家里,他们要带些吃的过来。
岳小晗趴在玻璃窗前看到陈埕睁开了眼睛,立刻朝值班室那边喊道,“护士!医生!他醒啦!他醒啦!”
然后一家人都围向玻璃窗前,看到陈埕正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两位护士从值班室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其中一个拿着钥匙的打开门走进去,而另外一个拦在门外,不准家人进去。所以大家只能站在玻璃窗外看着病房里的动静。
病房里的护士站在病床前给陈埕检查了一下,然后就走出来,说去楼下叫医生过来。
一个拿着记事簿的医生跟在护士后面走到病房前,向护士询问了一下病人的基本情况后,就带着家人走进病房里。
医生站在病床前,把心跳仪上的数据记录在记事簿上,然后就把陈埕脸上的氧气罩取下来。
家人慢慢靠近病床,徐静淑和罗忠良围在陈埕的右边,岳小晗和柏翌围在陈埕的左边,大家都看到陈埕那张惨白的脸。
医生昂起脸看看血袋和葡萄糖,然后对护士说再过十分钟就要换下来,叫她们回值班室去把已经准备好的血袋和葡萄糖拿过来。
护士走出去以后,医生对徐静淑他们说:“病人身体还很虚弱,见面时间不能持续太长,如果要说话,病房里最好只留下两个人。”
岳小晗先坐在病床前,没有理会其他人想怎么样,更没有管柏翌想不想留下来。徐静淑第二个坐下,她和岳小晗此刻都盯着微微睁开眼睛的陈埕,觉察不到旁边还有人在。
柏翌和罗忠良交换一下眼神,然后就和医生一起走出去。
陈埕插着针头的手在岳小晗那边,徐静淑看着放在自己这边的手,就忍不住轻轻地把它抓住。
陈埕挣脱开来,因为用了力气,呼吸紧跟着就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像是难以呼吸一般。
徐静淑的手无奈地往后缩,又开始悲伤地掉泪。
岳小晗看着陈埕脸上空白的表情只感到阵阵心痛。
陈埕看着徐静淑那张悲伤欲绝的脸,嘴角扬起一弯清新的笑容,嘴巴动了动,没有声音发出来。
岳小晗看懂了陈埕的嘴形,他在对徐静淑说:你的埕埕,已经死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求求你别再骂我了,求求你们以后别再嘲笑我了。
——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你们这样歧视我,我好难受。听到你们嘲笑我的声音,我好伤心也好害怕。
——你们可以体会信任,我也好想试试那样的感觉,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因为你们说我和你们不是一样的,我是异类,我是怪物,我只能呆在一边,离人群越远越好,你们哪怕闻到我身体的味道都觉得恶心。
——你们排挤我,歧视我,不管我怎样努力地表现,你们始终厌恶我,始终厌恶我。
身体里流淌出的悲伤,带走积蓄已久的伤痛。
骨骼上一深一浅的刻痕,挤压出一缕缕黑色的仇恨。
——你们从来没有经历过我的遭遇,从来没有经历过被一个种群唾弃。我一度希望你们试着接受我,试着理解我,可现在的我再也不需要你们的理解,再也不需要你们的承认。
——你们常常以正常人自居,而我不正常人,你们的种群骂我是异类,是怪物。怪物在遭受别人攻击后懂得回击对手,这是它的自我防卫。现在的我,已经知道怎么使用我天生的武器,我再也不会软弱。
——我发誓,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怪物真正的恐怖。
——埕埕,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世界已是一片昏黄,到处都弥漫着浑浊的空气。
浑浊的空气,再也不能维持早已凋零的生命。
身体里逐渐扩大的黑洞已经将我吞噬。
暗涌淹没了我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