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与十二、十三有些慌乱地互相交换着眼神。李云依然一动不动，尚宛儿应该是力竭昏厥，夏先生坐在地上，好像脖颈已经支撑不住头颅的重量，脊背看着也是软弱无力，整个人似被抽了筋一般。

迟疑了片刻，老五去看李云，十二、十三则分别去看夏先生和尚宛儿的情况。

刚刚凑近李云，老五便感到缓慢而微弱的生息。看来是成功了！老五将李云从平台上抱下来，向十二、十三点点了点头，两人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

十三尝试给尚宛儿输送真气，但一时不见效果。夏先生在十二的救助下气力恢复了一些，催促着几人速度离开石阵。于是十二搀着夏先生、老五背着李云、十三背着尚宛儿向山下草屋走去。才转过山坳，听到身后轰隆隆的声音，想来是那石阵自行塌毁了。

夏先生给李云喂了一粒药丸，对老五说：“你家公子两个时辰后就会醒来。这药丸我再给你十粒，每日服一粒，连服十天，十天后你们应该可以到达京都，今后好好调养便可。”老五再三谢过，将药丸收好。

夏先生又去看尚宛儿，叹口气也给他喂了一粒药丸。

老五问：“尚公子如何？”

“他不碍事，休息休息便可。等你家公子醒来，你们立刻离开吧。”夏先生说完后转身向屋外走。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老五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的确象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了。

临走前老五去道别，尚宛儿已经醒过来。

老五再次跪地郑重行礼。“尚公子，您救了万公子，也是救了我们几个性命。老五非自由之身，无法报答尚公子，此大恩大德老五只能铭记在心，请受老五一拜。我等发誓不将此间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但是告诉万公子应该可以吧？”

尚宛儿想了想说：“只告诉他是我带你们寻到隐居的名医即可”。

老五不解地问：“尚公子，老五不明白您为何不让公子承您的恩情？”

尚宛儿笑了笑：“老五兄，您作为皇上派给万公子的随从，似乎胆子偏大了些。昨日万公子屋外的护卫是您让撤的吧？”

老五说：“老五相信尚公子不会伤害万公子。只是～～万公子如今求死之心尚存，若再有意外，岂非辜负您如此付出。若他知道他的命是用什么样的代价换回来的，也许会珍惜自己。”

尚宛儿沉吟片刻后说：“既如此，你就找机会告诉他罢。”

老五又问：“万公子已经醒了，尚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尚宛儿摇摇头。“你们走吧，日后我去京都再看他。尽快赶路不要耽搁，真正能让他舍弃求死之心的，大概只有你们的皇上了。”

老五背着李云，十二、十三紧随其后，走过小桥，很快便隐于山林之间。尚宛儿倚着门遥遥看着，只觉得一切恍然如梦。转身看见骤然苍老的夏先生，尚宛儿顿时醒觉，跪在地上抱住恩师的双膝，不敢抬头。

夏先生轻抚着尚宛儿的头发，浅浅地叹了口气。

老五等人出山与安远会合后便昼夜赶路。趁李云神智比较清楚的时候老五将救治他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李云只是默然听着，毫无表情。老五时刻观察着李云的状态，一路惊心，只觉得比一场生死恶战还要辛苦百倍。

京都外五十里长亭，老五远远便看到那熟悉的马车以及车旁站立的刘文曹庆。行至近前，众人下车跪拜，有龙卫迎上去抱了李云移至皇上的马车。待马车走远后几人才从地上站起来，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御医跪在马车中为李云诊断，迅速开了方子，递于车外，有快马赶回宫中先行配制。

“如何？”皇上急切地问。

“回皇上，公子身体虚弱，但气息还算平稳，皇上无需太过担心。”

皇上摆摆手，御医退下。

李云此刻是清醒的，但他不想睁开眼睛。皇上将他抱在怀中，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声音微微颤抖。“朕以为再见不到你了！朕不想让你走，又不得不让你走。你就那样走了，丝毫不顾朕的感受。李云啊，朕知道你心里难受，朕不该在此刻要求你为朕做什么，可是，你能想象朕心里有多难受吗？朕求你睁开眼睛看朕一眼。”皇上低声诉说着，脸贴在李云的脸上。

特制的马车非常平稳，靠在皇上怀里很舒服，李云固执地不肯睁开眼睛，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有人来抱他下马车，这动作惊醒了他，他微微哼了一声。

“朕知道你没心情跟朕说话。你先喝药，然后好好休息。”皇上将李云扶起来靠在肩上，从刘文手中接过药碗，就要给李云喂。

李云伸手去阻止皇上给自己喂药，皇上按住他的手。“朕想喂你，不过朕可能喂得不好。”

皇上舀了一汤匙药，正要送到李云嘴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端到自己嘴边轻轻尝了尝，立刻皱起眉头。“这药真苦！不烫了，喝吧。”说着把汤匙递到李云嘴边。

“皇上。”李云终于开口说话。“这样一口一口喝太苦了，李云自己来吧。”说着略微坐直了身体抢过药碗咕咚咚喝下去，刘文赶紧递过漱口的甜水。

药喝完了，李云依然保持着半靠在皇上身上的姿势，只是扭过头，看着墙壁，又不肯说话了。皇上有些犹豫，既舍不得走，又怕他嫌烦，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双手试着去抱李云，却见他的肩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接着是隐忍的哭泣声。

不能说任何劝慰的言辞。任何言辞都太苍白，任何言辞只会激起他更大的悲伤。唯有让他痛快地哭，把所有的悲伤痛苦都哭完。

心里的疼没法形容，以为自己已经承受过世上最痛的疼，原来还没有，还有比那更痛的疼。实在没法忍受这种疼，已经超越了可以忍受的极限，只想死！只有死才能从这疼里解救出来。哭也没有用，因此他一直没有掉一滴泪。但是，在这个怀抱里哭，似乎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点。所以，李云哭了，放纵地哭了！

屋外的众人默默地听着屋内的哭声，哭声持续了许久。大约是李云没了力气，终于弱了一些。慢慢地，便没了声息。李云喝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应该是睡着了。

安远疲惫地坐在台阶上，丝毫不顾礼仪规矩。刘文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这趟差，绝对是个苦差，不容易啊！

“安公公，你们几个这些天辛苦了，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有皇上在，公子不会有什么事。”

安远挣扎着站起来，施了个礼，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屋子。他实在也是熬到极限了。

刘文又说：“老五，皇上今日已经安排了其他龙卫暂代李云园值守，您们三人辛苦了，明日再来接班。”

“谢皇上体恤，谢刘公公费心。”老五三人退下。

安排好一切，刘文站在门外，警醒地听着屋内的动静。屋内静悄悄，好像李云离开的这些日子一样安静。唉，这些日子，皇上也一样在煎熬着啊。但愿这是最后一个难熬的夜晚，但愿明天一切都恢复到往日的正常。

明天快点来临吧！刘文仰头望着越来越深沉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