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柳烟说了学琴立刻便要拉着万李云陪他去琴行挑一张适合初学者的琴，万李云笑着说：“外面这么热也没你心热，学琴最要不得心急气躁，开始的时候挺沉闷。”

骆柳烟说：“再沉闷难道比坐在石头上挨瀑布浇几个时辰还沉闷？”

万李云想了想说：“天地万物道理都是相通的，你是有天分的人，应该很快能领悟琴道。烟，真是太可惜了！你没能从小接受各种学习训练。”

骆柳烟大言不惭地说：“如果是天才就不会被浪费。”

“天才也一样会被浪费。”万李云突然有些伤感。“如果我能在万家长大，那么今日万家三少必已名扬四海。威名、盛名远扬，而不是如今恶名、脏名流传。”

骆柳烟握住他的手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云，如果那样你是威风了，我就惨了。我肯定还是一名万家的普通仆从，你也许根本不会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或者我能够有幸分到你手下当差，跟随你一生。”骆柳烟说到这里突然激动起来。“云，是你用自己的一生成就了我，云～～我～～”

万李云笑着打断骆柳烟。“别那么激动。你就算一直待在万家，也不会泯然于众人，一定会脱颖而出。好了，咱们别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了，现在咱们在一起，我这一生也很满足了。走，陪你看琴去。”

骆柳烟还想再表白一番，被万李云扯着走了。

何以抒靠墙站着，墙根儿那窄窄的一丝阴凉根本挡不住铺天盖地的炽热。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疯了，瑟缩在人家墙根等着，却不知在等什么。从传话的下人表情可以看出，云府对自己十分不欢迎，当然他可以理解，毕竟那日得罪了万李云，还害他情绪激动弄断琴弦伤了手指。那日听了那半只曲子，何以抒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厚着脸皮去缠问骆柳烟得知竟然是万李云所作，不禁大吃一惊。他对自己的唐突之词追悔莫及。青楼中偶尔也有才艺俱佳有情有义的好女子，流落风尘都是被逼无奈。能够作出《天问》这样琴曲的人，必不是如别人所说以色侍君烟行媚惑的卑污小人，他必然也有他的无奈。何以抒决心向万李云谢罪，希望能听到完整的《天问》，于是来到云府求见，不出所料地吃了大大的闭门羹。他已经等了许久，正在考虑继续等下去，还是找个中间人调和一下。

正胡思乱想之际，何以抒看到一辆乌黑的马车停在云府门前，过了片刻，朱红大门打开，骆柳烟与万李云并肩而出。何以抒一个箭步窜上来，方要施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象灰尘一般在空中漂浮片刻，惨然落在地上。何以抒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骆柳烟警醒地挡在万李云身前，却发现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是何以抒，微微一惊，走过去问到：“何大人，怎么是你？”

何以抒四仰八叉，挣扎着想爬起来，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骆柳烟伸手将他拉起来，淡淡地说：“抱歉，你没事吧？”

何以抒晃了几晃，勉强站住，手捂胸口一脸痛苦，说不出话来。

万李云叹了口气，柳烟他是故意的！何以抒一介书生，不会武功，柳烟应该能感应到，不至于下此重手，看来还是记恨在心。万李云也走过去，关切地问：“何大人，你怎么样？”

何以抒惨笑着说：“没事。在下特来向万侯爷赔罪，等了很久，看到侯爷出来，心中大喜冲上来，却让骆小姐误会。”

“赔罪？李云不敢当。我二人有事情要外出，请何大人自便。”

“那以抒明日再来给万侯爷赔罪，不打扰二位了。”

何以抒晃晃悠悠转身欲离去，万李云唤住他。“何大人，并非李云无礼，李云确实不明白何大人口称赔罪所为何事。”

万李云没想到何以抒是因为在程庭轩寿宴上出言不逊而赔罪，那样的话语他听得多了，毫不在意，而且，听得多了，似乎觉得别人说的也没错，至少在表面上看来，就是那么回事。

何以抒转过身，抱拳施礼正色说到：“程大人寿宴上以抒言辞间多有得罪，特来赔罪。”

万李云吃惊地望了一眼骆柳烟，心想莫非是柳烟使了什么手段逼迫此人前来道歉。骆柳烟读懂他的眼神，耸耸肩，表示与自己无关。

拳头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已经挨过打，万李云迟疑片刻说到：“何大人那日所说的话，李云早已忘记了，何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若无其他事情，何大人请回吧。”

何以抒腆着脸还想问《天问》，看万李云神色淡漠，便问不出口，只得讪讪地说：“万侯爷雅量。”

万李云不再理他，扶着骆柳烟的手上马车，接着骆柳烟也上去，马车驶离云府。何以抒注意到万李云上马车一直牵着骆柳烟的手未曾松开，心中似有所悟。

“他为何要来向我道歉？如果不是你逼他，难道是皇上施加的压力？”万李云思索着。

“难道他不该道歉？所有那些胡说八道胡思乱想的人都该道歉！最该道歉的是皇上！他昭告天下为你正名，却只是私下授意史官改史，让人觉得你～～”骆柳烟哼了一声不再说下去。

万李云接着说：“让人觉得是皇上念我多年服侍，给我个名位，彰显天大恩情，是吗？行了行了，别计较这些，他们所说也并非毫无根据，我也做过不少恃宠而骄的事情。后来加入紫卫之后，才为他做了些差使，而且雄心勃勃地想为他做更多的事情，却没有机会了。”

骆柳烟不悦地说：“别人看低你倒也罢了，你自己也看低自己。”

万李云紧握住他的手，眼里掠过一丝隐忧。“烟，你真的这么在乎这些？这么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别人的眼烟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

“我不是在乎！我是为你不甘！为你不平！”骆柳烟嚷嚷起来。

“喊什么！满街的人都听见了。”万李云皱皱眉侧过脸，掀起车帘一角看向街景。

他生气了！骆柳烟忐忑地去握万李云的手，万李云并未拒绝，但脸却依然看向窗外。

“烟，咱们什么时候去江南？”沉默片刻后万李云问。

“此时正是最热的时节，我怕江南暑气太重，对你身体不好，马上立李云了，立李云后再去吧。”

“京都还不是一样热，我想去江南，不想待在京都了。”

“好，我明天就安排。”

万李云淡淡地嗯了一声。

骆柳烟看着万李云拨弦听音弹木观色，已经试过六七张琴，也没露出满意的神色，便说：“云，这只是一间普通琴行，哪里会有上好货色入的了你的眼？只是入门罢了，勉强挑一张吧。”

万李云皱皱眉，问伙计：“再没有好些的了？”

伙计尚未答话，一直在一旁察看却未出声的掌柜说：“这位公子，小人是小店掌柜，若在下未猜错，您可是传说中的万公子？”

“传说中的万公子？”万李云好笑地问：“请问掌柜，传说中的万公子是什么样子？”

“就是公子这番倾国倾城模样啊。”

“天下间长相俊美的人多了，掌柜仅以相貌便判定在下是万公子？”

“自然不是。传说万公子不仅容貌俊美如仙人降落凡尘，琴艺最是出众。小人有一同乡曾见过万公子且听过万公子琴音，迷恋得不能自拔。他说万公子前几日弹琴伤了手指，小人看见公子手指有伤；从公子挑琴一看便知公子是此道高手，加之方才小人听到这位大人称公子为云，万公子名讳中可不是有云字么？京都之内，象公子这般惹眼的人物又有几人？因此小人才斗胆相问。”

万李云大笑。“掌柜的，您开琴行实在是太屈才了！在下正是万李云，至于万公子，就让他真正成为传说吧，请勿再提了。”

掌柜的赶紧施礼说到：“竟然真是公子大驾，小人真是三生有幸，小人还藏有几张好琴，虽然在公子眼中仍嫌浅陋，但对初学者已是足够，小人这就去给公子取来。”说罢掌柜的一边安排人去取琴，一边安排人敬奉上等香茗。

不一会伙计又抱了几张琴出来，万李云品鉴一番，果然算是中上之品，当下挑选一张，付了现银，让掌柜的保养一番之后送到云府。方要告辞，却见一人跌跌撞撞进入店来。

“以抒，你怎么了？”掌柜的奔过去扶住差点跌倒的何以抒。

“快去帮我找大夫。”何以抒喘息着说。

“小六，快去请大夫！”掌柜的慌忙唤来伙计，又问到：“请看什么的大夫？”

“跌打、外伤。说不定还受了内伤。”

掌柜的将何以抒扶到一张椅子上，何以抒刚要坐下，一眼看见店中的骆柳烟和万李云，差点跳起来。“万侯爷！骆小姐！”

掌柜的只当是何以抒见到万李云激动，便笑着说：“正是万侯爷，来我店里买琴。你看你一见到万侯爷，马上人就有精神了。”

万李云向何以抒微微颔首，便与骆柳烟告辞而去。何以抒苦笑着对掌柜的说：“方才在云府门前被骆小姐推了一下，搞成这个样子。怕直接回去府里担心，先到你这里来诊治一番，不料又遇见他们，真是丢尽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