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两人来到尚园。万记两位庄主大驾烟临,但尚园的主人却并未亲自接待,两人随尚园的老管家尚启在园中参观一番。园子很大,中间骆柳烟怕万李云累,又歇了几歇,竟然走了一个多时辰。当然,也是因为遇到喜欢的景致,两人忍不住停下来品评一番,而尚园中令万李云喜欢的设计比比皆是。
尚启介绍说:“这园子的设计我家老爷可是亲自参与呢,老爷也非常喜欢这园子,以前还说过将来在此养老,所以挺舍不得卖的。”
骆柳烟问:“你们尚记应该不缺这几十万两吧?”
尚启恭谨答道:“老爷的想法,我们这些下人怎敢随意揣测。”
万李云看这管家眼里有一丝凄然,便说到:“管家先生,若我们真买了这园子,还想请您当管家,不知您可肯屈就?”
尚启眼中一亮,却又立刻黯淡,继续恭谨地说:“多谢神仙庄主厚爱,只是小人是尚家人,若这园子不姓尚了,小人自然没有待下去的理由。再者,小人听说庄主买了这园子是要开成茶肆酒楼。”
又走了一段,尚启说:“前面是我家老爷书房,两位庄主可稍作休息片刻,小人去奉些好茶。”
万李云一走进书房,便愣住了。墙上赫然悬挂着那日在尚宛儿京郊庄子里他所画的自己抚琴之图。骆柳烟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也愣了一愣。
“画上之人,是你?”
“是。”
“他竟然偷画了你的像!”
“也不算偷画,下面的字是我题的。”
“泠泠七弦上,坐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你们还真是互为知音呢。”骆柳烟的语气中不知觉便带了醋意。
万李云看了骆柳烟一眼,笑而不语,转脸看向别处,笑容突然消失了。
那琴台上摆放的,不就是允吗?弦依然是断的,松松地散落着,如垂死之人的手臂。琴台置于较阴暗的角落,更显得凄凉,与这书房中的精致典雅非常不合。
“这便是弃琴?”骆柳烟走过去,伸出手指挑起一根琴弦。
“烟,咱们走吧,看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可看的了。”万李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离开尚园,万李云来到十面风荷。此时正是荷花最好的季节,来此赏荷的人颇多,万李云的出现引起一番骚动,他本来想在湖畔走走,看这情形立刻打消主意,坐上马车离去。
“云,那园子,咱们还买吗?”骆柳烟回头又看了一眼依山伴湖的尚园。
万李云沉吟片刻,抬起头问:“你喜欢那园子吗?那园子不适合开风云楼,太暴殄天物。”
“园子不错,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把那个湖围在院子里,这样就可以清净自在地赏荷了。”
“如果用高墙围进来,也不过是一个较大的池塘罢了,这样与西子湖相连,视界更远,意境更深。再者,众乐乐,独乐乐,孰乐?想来他也是不舍得那一湖荷花太寂寞吧。”
“那咱们买不买这园子?”
“我再想想。”
晚上杭州万记有点身份的兄弟们与两位庄主在“人间天堂”相聚。关悦问:“二位庄主觉得这人间天堂比苏州快活林如何?”
骆柳烟笑说:“不分伯仲。”
关悦说:“从表面上看似乎不分上下,但苏州因运河便畅,行商人之多,所以快活林更显奢华。而杭州山水灵秀,雅士大贤很多,世风隽永,因而人间天堂也较为典雅。”
万李云赞道:“不错!关悦给咱们提了个醒。咱们风云楼在各地都追求奢华高档排场,但在杭州的风格里要营造一些风雅。”
关悦说:“最风雅莫过于西子湖畔,推窗见月,满室荷香。”
骆柳烟说:“那尚园应该比较合适。”
万李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置可否。
一名万记下属推门进来,附在关悦耳边轻语几句退下,关悦站起来对骆柳烟说:“杭州府尹梁大人听说神勇庄主在此,想来拜见。”
骆柳烟忙说:“快请。”
梁大人大笑着拱手施礼,仿似见了多年的老熟人。上次钦差例巡骆柳烟早已与这些地方官一回生二回熟,当下亲热回礼。万李云让出自己座位,退在一边。
梁大人惊疑地打量着万李云,直到他露出愠色,才收了眼神对骆柳烟说:“骆小姐你不够意思,虽然这次来杭州没有公干,也该知会下官一声,让下官一尽地主之谊。”
骆柳烟笑着说:“柳烟此来杭州所为私事,故不敢打搅梁大人。柳烟本打算办完私事后前去拜会梁大人。”
梁大人哈哈一笑,亲热地挽住骆柳烟说:“下官那边有几位杭州城名人,按说他们也应该一起前来拜见骆小姐,但这些人都傲气得紧,虽然无官无职,但在杭州城说话比下官还管用。不知大人可愿屈就前往?”
骆柳烟说:“梁大人一番好意,多谢了。”他向万李云微微示意,然后离开。
片刻之后,又有人进来禀告,说神勇庄主请神仙庄主也前去。万李云虽有些不愿意,但还是起身跟带路的人去了。
下楼上楼,转过回廊,领路人在一间屋前停住,恭敬地做了请进的手势便离开了。万李云听到屋里比较安静,有些诧异,正在迟疑,门突然开了,一只手欲将他拉入屋内。
这只手尚未触碰到他的衣袖,老五的剑已经指向那人鼻尖,同时将万李云挡在自己身后。
“尚公子!”万李云并不意外。老五收回剑,重新隐于黑暗之中。万李云摇摇头。“这老五,我还没发号施令,他自己便作主退了。看来我真是御下无能啊。”
尚宛儿笑着做出请进的姿势。“老五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侍卫,该出现的时候绝对出现,该消失的时候绝对消失。”
万李云也微笑起来。
万李云身体晃了一晃,嗯了一声,手捂住额头。“我怎么突然头这么晕?”说完此话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尚宛儿怀中,连忙退后几步,又惊又怒地问到:“你方才做什么了?”
尚宛儿摊开手,一脸无辜地说:“我没做什么啊。你大概见到我太激动,有点气血攻心因而头晕,我便扶了你一把。”
万李云盯着尚宛儿看了片刻,叹了口气说到:“也许吧,方才跟兄弟们喝酒喝了不少。那位梁大人,是你请他把柳烟叫走的?”
尚宛儿笑而不答。
“江南果然是你的大本营,佩服!只怕柳烟回去不见我,一剑把那梁大人杀了也有可能,他最近性子很暴。”
“我会在他回去之前送你回去,我想静静地跟你待一会儿。”
“我答应他不单独见你。”
“这么唯命是从?”
“是相互尊重。”
“相互尊重也应该相互信任吧,他这么不放心你。”
“他是不放心你!”
尚宛儿苦笑。“咱们时间宝贵,不说你的柳烟好吗?”
万李云在椅子上坐下,顺手倒了一杯茶。“好茶!”万李云赞道。“是西湖龙井?”
“不是,是我家后山我自己种的茶。”
“尚公子大雅。”
“品茶很雅,种茶并不雅。尚园外湖的荷花也是我亲自种植的。只要有闲暇时间,我便在园子里伺候那些花花草草,唯有他们对我最亲近,付出多少,收获多少。”
万李云一言不发,只是听着。
“不过我空暇很少,以后会更少。我不想这园子荒废,或者流落到其他什么人手中。我有意标出极高价格就是为了等你来。”
“你怕我不来,让小玉专门在我窗下唱曲;怕我不买,让我看到允和那幅画。为什么希望我买?”
“那个园子,是我唯一愿意称之为家的地方。如果你喜欢,他就是你的。只是不要把他弄成风云楼。”
“你要送给我?”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十万两,如何?”
万李云笑了。“这么大的便宜摆在面前,岂能不占?只是~~你园子里有没有什么机关密道,别我正在家睡觉,你突然钻出来。”
“自然是有的,否则我怎么跟你幽会?”
万李云不理会他的小小调戏,正色问到:“尚公子,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要卖尚园?”
“不为什么,不想他荒置。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江南,也许将来会在江南定居。”
“我将来必然要回云谷。”
“那么不在云谷的日子,住在尚园总比京都的云府好吧?西子湖风烟多好啊,可惜昨夜月色不够明亮。”尚宛儿笑得古怪,万李云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眼神,心知他昨晚不知躲在什么鬼地方盯着自己,颇有些愠意。
“我得送你回去了,我舍不得为难你。”尚宛儿突然说:“文书我已经准备好了,回头我派人送过去。”
“你不亲自将你的尚园交接给我?”
“如果你还愿意再见我,那么我很荣幸,明日我将亲自与万记两位庄主签约。”尚宛儿微笑着说:“当然,主要是为了让那个骆柳烟自惭形秽一番。”
万李云笑了。“他是这世上自我感觉最好的人了!连皇上也争不过他,你说他会自惭形秽吗?”
尚宛儿无奈地摇摇头:“你就这么维护他?让我占点嘴上的便宜有什么?你今天已经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