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作者:江婷 | 字数:5084 字

  埃里克斯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说,阿瑟和卫衡绝对认不出自己。


一个是长相平凡中带点清秀的医师,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神使大人,没有了面具,再有了身份上的差异,任谁也不会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联系到一起——当然,前提是得让瑟尼斯的嘴巴闭紧。


阿瑟也确实没认出埃里克斯来。他只觉得这位大人的声音很耳熟,有点像医师大人的声音,温和平缓,让人听了连心情都平和起来。至于容貌,不好意思,大人坐在马车里,他根本没看清楚——他当时都快饿昏了,看什么东西都像烤肉,哪分得清谁像谁。


埃里克斯只简单的问了几句,恰如其分的表示了一位神职人员对流浪者的好奇与怜悯,就让人带下去拿些吃的。被饿昏的卫衡则被喂了点肉汤,好在年青,很快也清醒过来。


中午时分到了喀什镇,魔皇派来的侍卫长柯苏特尼很快安排好了众人的住宿问题,埃里克斯和几位长老分到了唯一两间房子,其他人则统统住帐篷——幸好这次本就是野外考察,露宿的东西带得倒是十分充足。


喀什镇相当的小,全镇上下加起来也只有二十一户人家,但由于喀什山脉四周人烟稀少,大多是散居,像这种有二十来户集聚的已算是相当不错,故而被称为镇而不是村。


埃里克斯明令不许扰民,因此三百来号人都没有声张,派了几人到了镇里查看了一番,确定只有一套废弃的屋子,刚好两间,一大一小,柯苏特尼立即叫人清扫,这边急急将埃里克斯和十位老爷爷迎了过来。


房屋虽然破旧,但总比住帐篷好。亚斯根本没等埃里克斯点头,就招呼着铁雄走进小房间布置起来。埃里克斯畏寒,因此褥子总是厚厚好几层,还有日夜不停的火炉,即使如此,往往一觉醒来,四肢也是冰冷,因此亚斯对床铺的铺垫特别注意。至于那十位老爷爷,抗旱抗涝抗寒抗暑以及抗打击能力强得不是一般,估计这深秋天气抱着一堆草也能睡得呼呼呼的。


等埃里克斯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拿了几天的食物和一百枚金币给阿瑟和卫衡,让两人走路。一百枚金币,就算找不到人,也够两人生活几年了。


但卫衡很快找上门来。


“尊贵的神使大人,”等带他进来的侍卫退下去,卫衡恭敬的行了礼。他醒来后没几句话就从一堆跑得气喘吁吁的神职人员口中套出了最高指挥者的身份,眼珠一转之下便有了主意,没想到还没实施就要被赶走,于是立即找上门来:“首先感谢您对我们兄弟两人的救命之恩,能在危难之际遇到您,是我们兄弟两人无上的荣幸。”


“你们俩是兄弟?”布莱教毕竟不是洛伊教,用不着张口就是‘都是我神的子民,相互帮助是应该的’这种在埃里克斯看来无论有多少诚意都始终透着九分虚伪的话,很直接的便直指卫衡的谎言。


卫衡毫不慌张。两人长得天差地别,要真是兄弟那才怪了:“其实我们不……”


“不是亲兄弟,只是你们两人一路上同甘共苦,感情比亲兄弟还好,你便作了他大哥,对吧?”


“……神使大人怎么知道?”卫衡嘴角有点抽搐,不过还是很镇静并满脸惊讶的接了下去。


“这是这个蹩脚谎言最好的解释。”埃里克斯笑得很优雅:“年青人,不打算自我介绍一下吗?”


卫衡差点就没反应过来——这位神使大人好像和一般人不一样啊!都在他面前说谎话了怎么他一点特别的反应都没有反而还很高兴的样子?


“……呃……我叫卫衡,那个黑大个叫阿瑟。”


“怎么会被饿晕?”


“三天没吃东西——我们从过了阿拉斯加山脉后就一直没找到城镇,连村落都没遇到,带的食物吃完了就抓野兽,后来野兽都抓不到了——说实话,我从来都不知道魔族竟然这么荒凉。”


“从阿拉斯加山脉到这里用了多久?”


“……记不清楚了,反正从见到草原起到现在有两个多月了。”


真是……强悍啊……走了这么久不说,竟然连村落都没遇上一个?哪怕是沿着一条直线憨走,好歹也能蒙上几个村镇吧?这卫衡,方向感跟秦瑕有得一拼了。


“你们来魔族干什么?”


“找人……”早答顺口的卫衡猛的反应过来,感情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被这个神使大人牵着鼻子走了。但现在知道也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啊,要不回答,外面那几百侍卫每人一巴掌都能把自己扇到千里之外——卫衡飞快的转动脑子,最后决定实话实说,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可怜一点说不定还能让这位神使大人帮忙呢。


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卫衡很真诚的注视着圣洁优雅的神使大人:“说来也巧,我们要找的人也叫埃里克斯,和神使大人您一个名字呢——这一定是我神的安排,让我们在茫茫迷途中找到了希望的方向——神使大人,您一定能指引我们找到他,对么?”


“如果你是这么希望的话,那我只能说,我很抱歉。”埃里克斯心中啼笑皆非,这家伙死皮赖脸的功夫真是一点儿都没退步:“我神曾有神喻,要想得到,必先付出。把希望寄托在我或是我教任何一位教徒身上,我不得不说,这是一件非常不明智,同时也非常不现实的事。”


卫衡傻呆呆的看着埃里克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哦,不愧是黑暗之神在人间的最高代言人,连拒绝的话都说得这么有水平——既直接又坦白,连委婉都省了。


难怪布莱教在阿拉斯加山脉以南混不下去,人族哪接受得了这么直白的拒绝?如果刚才这话是对洛伊教的那个教宗说,只怕话还没说完,那位被称为全天下最圣洁最慈悲的教宗大人已经主动要求帮忙找人了,说不定还会来上一句:子民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我们一定会尽快的为您找到这位朋友,您在家安心的等着就好,找到了你的这位朋友,我们立即就通知您,请不要担心。


拒绝?卫衡敢用自己的脑袋打包票,就算有天黑暗之神和光明女神成一对了,洛伊教的教宗也绝对不会说这两个字。


……不过话说回来,这布莱教的教义还是蛮合自己性格的——要得到必先付出,太符合自己的标准了——当然,先得声明一下,这个标准的适用对象不是自己。


“……但是……那个……神使大人……”卫衡开始结巴:“已经两个多月了,我们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埃里克斯挑挑眉:“噢,一时头脑发热,什么都没考虑,甚至连地图都没弄一张,就瞎冲过来了,对吧?”


“对对!”看来这位神使大人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嘛,分明都有点心软了。卫衡连忙装可怜,连连点头。开玩笑,他可不想再在鬼都没有甚至连兔子都逮不着一只的草原山林间乱转了,迷路事小,饿死事大——他已经连吃了半个月的烤山耗子,以至于在十天前连山耗子都抓不到了——闻风而逃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原来这话是人鼠通用,卫衡总算是见识到了。


卫衡当然不会承认造成自己长期吃山耗子的根本原因是自己逮不到兔子,他认为造成这个结果的直接原因有以下三点:一,兔子跑得太快;二,阿瑟跑得太慢;三,自己以前没当过猎户;四,小时候特别喜欢抓老鼠吓唬别人。自然,后面两点在卫衡的总结中可以忽略不计。


可怜而诚恳的瞅着在其他神职人员口中品行相当不错的神使大人,卫衡徒然发现这为神使大人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嗯……话又说回来,仔细看看,这位神使的脸部轮廓竟然有点像医师大人……五官细看也有点像……医师大人还真是大众脸……不仅名字大众,连长相都这么大众……连布莱教的神使大人都能沾上边儿……


卫衡开始还在偷偷摸摸的瞅着,越瞅越觉得自己要找的医师大人果真是万里挑一品质保证的大众脸,越瞅也就越明目张胆,到最后干脆就直着眼研究起来。


是不是看出什么了?埃里克斯皱皱眉。卫衡这人虽然对魔法武术半点不通,但人却相当精明。埃里克斯本没打算见卫衡,就是怕他看出破绽,那知这人的脸皮厚得出奇,竟然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帮忙,连找人转告都省了。


但这种神情是不能表现出来的,埃里克斯轻咳一声,提醒卫衡把眼光收敛一点,继续刚才的话题:“对你和你弟弟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但还是很遗憾,对此我爱莫能助。”


啊?!原来真是铁石心肠。卫衡眨眨眼,看着面前懒懒坐在躺椅上优雅微笑着的神使大人,再看看一直背对自己在旁边埋头收拾床铺的人,再转回来,连眨几下眼,一双眼马上就泪水盈盈:“神使大人……”


“没用的,卫衡。”埃里克斯本就是软硬不吃的人,更何况这招卫衡在虎啸军团死缠烂打自己七天七夜时已经用了N次:“这是鲁莽的代价。”


当没听到,继续哭。


我就不信你能无动于衷的听我哭下去。


卫衡发狠。


事实上他还真想对了。


埃里克斯的确做不到。


要维持优雅微笑的表情看一个年近三十长得既不英俊又不潇洒的男人梨花带雨,强悍如埃里克斯,也不得不承认做不到。


小玥实在贴心,埃里克斯只微微一挑眉梢,便心领神会,只是碍于自己与瑟尼斯都在虎啸军团出现过,于是飞起一脚——


“咚!”


正努力宣泄泪水的卫衡吓了一跳,连忙朝声音传来之处看去。


就在床脚边,一个全身黑衣的家伙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咦?哪儿冒出来的?


……胸口还那么多土?不会是刚从地上爬起来吧?


卫衡疑惑的看着黑衣人,再转过来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埃里克斯:“您朋友?”


“……”


“您兄弟?”


“……”


“您下属?”


“……”


卫衡满脸不可思议的把黑衣人看了又看,又转过来把埃里克斯看了半天,最后终于颤抖着开口:“……神使大人……请问……您的年龄到底是……”


“……????”


卫衡颤抖着指着黑衣人:“他……他总不会是……您儿子吧?”


……一阵安静。


卫衡看着屋里三个都有点僵直的人,还未来得及为自己惊人的推测解释一番,突然脖子一紧,脑袋一昏,屁股上跟着一痛,然后就是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自己已是五体投地满嘴啃泥了。


……哦……原来……!!


趴在地上呆了半晌卫衡终于反应过来了。


笨啊!那黑衣人怎么看都至少有三十来岁,怎么可能是神使大人那柔柔弱弱二十来岁人的儿子?!


情人还差不多!!


完了!情人当儿子……


这次是把神使大人往死里得罪了!


该怎么补救呢?


卫衡趴在地上,恨不得一头撞死。


*********


在这间破烂房子的外围,是魔皇陛下为他的私孙女装点门面的皇家侍卫,侍卫外面,是一大堆累得半死不活的神职人员的临时帐篷,最外面,则是护殿武士的包围圈——拿小玥的话说,就是一只蚊子要飞进来,估计也得先挨上十七八刀。


尾随着埃里克斯的五人因是打杂的身份,则被侍卫长忽略性别后一古脑儿安置在一个简陋的帐篷里。


相对于这五人,瑟尼斯的命比较好。虽然他也是隐瞒身份偷跑出来的,但临时任命的侍卫长柯苏特尼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位大名鼎鼎花名在外却被萨琳娜追得鸡飞狗跳的流氓公爵?于是表面上装作不认识,转身却紧挨着皇家侍卫的帐篷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美其名曰,神使大人也需要个端茶倒水的,这小子看上去挺机灵。


在卫衡被踹出房门的时候,瑟尼斯正闲得无聊打算找自家表弟埃里克斯磕牙,米米正大装淑女拽着羽翔要去看遍地枯草的美丽风景。铁雄和傻大个阿瑟一见如故,相约出去抓兔子做烧烤,为情所困的风清,却死拉着秦瑕要他zuo爱情疑难分析。


“你是说你以为曼修小姐是女的,爱上了她,却没想到曼修小姐竟然是男的,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对吧?”在听完风清啰里啰唆的讲完前因后果后,秦瑕迅速抓住了重点。


“没错。”风清激动得几乎哭了出来。心上人性别大转换,爱慕者欲哭无泪——这段时间把他那个憋得啊:“为什么曼修小姐会是男的?她哪点像男人啊?除了胸部平点,人高了点,性格了一点点,举动少了点女气,她哪有一点像男人啊?!”


被你这么一说,曼修确实也没有哪点像女人!


秦瑕在心里鄙视:又是一个被色诱的家伙!


不过风清这家伙还是蛮可怜的。平时曼修小姐和她弟弟轮流扮演这个角色,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刚好在曼修弟弟扮演时看到了他的身体?这件事本来就是个秘密,要不是自己眼尖心灵,说不定到现在还被他姐弟俩瞒在鼓里呢!


秦瑕洋洋得意,为自己的真知灼见心喜不已。


曼修小姐有这么大的弟弟,竟然还让自己等十来年去追老二?!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幸好幸好,及早发现了这个阴谋——曼修小姐,你不是想玩我么?我就陪你玩!我倒要看你俩姐弟能玩上多久!本公子奉陪到底!不追到曼修弟弟决不罢休!


若是埃里克斯知道秦瑕心中的想法,只怕忍不住会当场掐死这笨猪,可惜的是埃里克斯并不清楚脑袋打结的后者漠视现实已经到了可以忽略实际条件幻想出如此惊人解释的地步——就算知道了,以埃里克斯恶劣的性格,恐怕也不会用哪怕一个字的功夫去提醒他——就让他幻想吧,无聊的旅途中也是一项相当不错的取乐方式——埃里克斯一定会这么想。


可怜的秦瑕还在为自己惊人的发现沾沾自喜,当然,秦大公子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助人为乐的事那是肯定不会做的,于是他使劲的安慰风清:“是的是的,曼修小姐长得确实有点雌雄难辨,你也不要伤心了,想当初你们学院追她的人可是一箩筐一箩筐的,谁也没发现她是男的啊!你现在这么伤心,最主要的还不是多浪费了两年时间在她身上嘛!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不当老婆当哥们儿,也挺不错的!”而且还少了个情敌——虽然这个情敌不一定成立。


被安慰的风清当场就哭出来:“要真是你说的那样就简单了——我现在痛苦得不得了,连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秦瑕吓了一大跳:“不至于吧?一个女人而已!长得再漂亮,再有性格,气质再好,也只是一个女人,没到要死的地步吧?!”


“不是这个原因。”风清泪眼婆娑:“我只是发现,就算我知道曼修小姐是个男的,我一看见他还是脸红心跳……”


秦瑕顿时目瞪口呆。


靠!原来还真TM是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