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外由赤焰红莲环绕的半月天宫,两个青衣女子躲在紫薇花架下正在细声讨论着什么。
“哎哎,姐姐你说上神为什么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离开半月天?且一走一整天,既不会友也不宣道,你说上神做什么去了?”一个青衣女子扯着同伴的衣袖,那架势若不问出个所以然定不会罢休。
另一位被唤作姐姐的青衣女子许是被问烦了,放下手中的木藤,不耐地回道
“你没来多久不清楚缘由情有可原,今日我同你说了,以后莫要再问,也莫要四处打听。”青衣女子叮嘱着对方,在对方的连连点头下缓缓说来。
“我也是听老一辈的仙友说,上神在等一个人。”
“等谁?”女子越发好奇,忍不住惊呼出声。
被打断的青衣女子看了一眼咋呼呼的女子,随后继续说道
“等···一个很重要的人,每年的今天据说是人间的八月十五,一个大团圆的日子,许是要和那人相会。”
女子听后立刻接了一句,“是她深爱的人吗?”
青衣女子被问住了,呼吸明显一顿,“···应该是吧。”
“可是,可是她不是一直在等吗?那不是说明那人还没等到吗?既然没等到,那她每年去见谁呢?去见···”女子问到最后竟问不下去了,她讪讪地看着青衣姐姐蓦然神伤的面容,竟再也不想追究这里边的答案。
冥界,往生镇,一处破旧的篱笆小院内,端坐在石凳上的女子,盯着石桌上的烛火,星眸如炬。许久,倒映在星眸里的火光渐渐熄灭,白衣拽不住清风,亦抵不过清寒。
桌上的饼该凉了。
莲心将手心攒紧,又慢慢散开,还未触到圆饼便猛地缩回怀中,似是被刺了一般。
“要饮酒吗?”许是怕冷落了月色,莲心看着那高挂在夜幕中一轮明净的银盘,淡淡的问了一句。
“陪我喝一杯吧。”这话不知是与谁说,也不需要应和,莲心端起酒杯,开始自斟自饮。
不知喝了多少杯,莲心眼中的月盘出现了重影,手下不稳,酒壶瞬间滚落,汩汩的酒水洒了一地,莲心趴倒在石桌上,双颊似被染了脂粉,红扑扑的,然一双明镜般的眸子却清波泛泛。
“呵呵呵呵,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呵呵,便害相思···”断断续续的呢喃,好似从喉咙深处撕扯出的心声,既隐忍又压抑。
莲心摇摇晃晃地站起,一手揩去眼角的微凉,模糊的视线扫到一处晃动的白影,整个人瞬间清醒。
“谁?”
莲心立刻唤出无极,紫色剑光一个闪烁,瞬间划破黑夜,越见清晰的视线里缓缓走近一道白色的身影,那人背着月光而来,莲心看不清他的脸,心却莫名的跳动起来。
“是你!”语气透着很明显的失望。
“你来做什么?”莲心收回无极,转身坐回石登上,前一刻好似要跳出胸膛的心,此刻一片沉寂。
白佾静静地看了女子一眼,不发一言,跟着坐了下来,高挺的鼻梁在月光下落下一片阴影,幽深的眸子混着夜的漆黑,被渲染的越发深沉,尤其是他注视着莲心的时候,一动不动的模样无比专注。
莲心被看的头皮发麻,话早已说了千万遍,可依旧不能使他改变分毫,莲心迅速站起,转身欲走。
“如果他回不来呢?”白佾在女子的身后淡淡的问道,那不轻不重的声音却将莲心的背影砸地一颤。
“你没有想过吗?他这么久没回来可能不是不愿回来,而是回不来。”
“住嘴!”莲心大声喝止,随即凌厉地转身,一双愠怒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月光下的男子。
“以后不要穿白色,你不适合。”莲心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身影瞬间消失不见,这次同样没有给对方一个眼神,自始至终。
莲心啊莲心,你可真狠心,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会认认真真的看我一眼。不适合?恐怕于你而言只有那人才适合吧。还是说你的眼里除了那人的身影就再也容不下其它么?
莲心,只要一次,就一次,哪怕一次也能叫我心甘。
可你,从来不会。
明艳的霞光铺洒在半月宫的屋脊上,鎏金玉瓦在光辉的映忖下似鲛人遗落在海边的珍珠,一闪一闪,格外耀眼。
“小声点,叽叽咕咕的作甚?没见着上神在午睡么?”年长的青衣女子面带厉色的教训这新来的一帮小仙娥,她们围作一团不知在嘀咕什么,见女子走过来便离开散去。
“哎,回来。”青衣女子随手拉住一个。
“吩咐下去,上神今日不见客。”
小仙娥愣了愣,随即问道“任何人吗?”任何人都不见?要是太上老君来了也不见么?小仙娥心下想着,以前太上老君每次来府里,上神都会同他在莲花池座谈许久,直到他离去,上神的心情都还不错呢,想必两人的关系是很好的。
“是的。”青衣女子一口回道。
小仙娥瘪了瘪嘴,朝青衣女子点了个头,便跑开了。
一路跑到莲花池,扶着白玉栏杆的小仙娥有点气喘吁吁,想到姐姐的吩咐,立刻朝前厅走去。
“麻烦通传一声。”
远远便听到前厅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仙娥心下一惊,这不是太上老君么!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当下便小跑过去。
“老君好,我家上神今日不会客。”小仙娥对着太白恭敬的解说道。
不会客?太白沉吟了一下,摸着胡须问道,“可知为何?”
“这个小的不知,只知道上神今日不见任何人。”小仙娥如实说道。
“这样啊。”太白捋须的手一顿,看着小仙娥微微一笑,
“半月天有一片赤焰红莲闻名三界,来过多次还未仔细瞅瞅,不知老朽今日可否有幸观摩一二?”
小仙娥想也没想立刻回道,“老君乃上神好友,上神此前不便接待,就让小的为您引路吧。”
太白长袖一扬,“有劳。”
半月天以赤焰红莲闻名遐迩,据说当年仙魔大战之后,佛祖就在半月天的上空随手丢了一颗佛珠,此佛珠孕育着天地灵气,落根之处渐渐长出一片艳丽似火的水莲,通体的红,茎叶是朱砂一般的红,花骨朵是金黄色的红,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汹汹燃起的火焰,赤焰红莲也是因此得名。水莲生长的极为茂盛,叶大如斗,莲叶相接将整个半月天全都环住,甚为壮观,只是这一千多年以来水莲一直都不曾绽放,很是奇特。
太白站在一人高的红莲面前,落在莲花骨朵上的目光一片静谧,似是陷入了回忆,身形一动不动,直到一阵风过荷叶哗哗作响,太白这才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是眸光有些明灭不定。
“今天恐怕不行。”说到此处,一阵大风刮过,荷叶晃动的越发激烈。
“改日日吧,改日我一定将她带到,我太白允诺的从不食言。”
似是为了安抚,太白许下了承诺。这时周围的风渐渐静了下来,荷叶也跟着微微晃动,水中的涟漪随着根茎的摇曳,一轮轮荡向远处。
太白将要离去的背影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空气说道。
“切勿心急,你也不想她陷入绝望,所以再忍忍。”
空气陷入沉静,静的闻不见任何声响,太白叹了口气,抬步离去,只留下身后一片寂静的荷叶,牵不起一丝涟漪。
莲花池里的红依旧是那一片红,却令人莫名地联想到离人眼角的一抹朱砂痣,红的令人心疼。
月光下的莲心倚靠在白玉栏杆上,静静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鲜红,以往同太白闲聊时,她尤其喜欢坐在靠近莲花池的位置,只要伸一下手便能触碰到肘边的红莲,先前不曾注意,此时猛然惊觉那始终侧倚在身旁的红莲,竟一直在默默地为她遮阴挡阳,佛祖的佛珠果然蕴含灵气,不然这赤焰红莲也不会如此通人性。
一想到佛祖,莲心心中蓦然一紧。
当年的仙魔大战,在她陷入疯魔的时候,佛祖及时出现,他对她说他可以救莲倾,前提是她得归于佛门,成为他坐下弟子。那个时候的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救活莲倾的机会,是以她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了他。于是佛祖赐她法号,玉枢,令她成为一个架空于三界之上的神,虽为上神却只是一个空头衔,并无实际权限。佛祖将她留在身边诵经念佛,要她参悟如何成为一名正真的神。
权限一千年。
倘若在这一千年里她陡然顿悟了,那么她随时便可获得神籍,成为无欲之神,获不死不灭之身。倘若她无法放下心中执念,千年之欺既满,佛祖便放她离开,去了却未了之缘。
一千年后的今天,她果然没能放下执念,成不成神,她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莲倾他是否还活着,佛祖到底有没有遵守当初的约定。她想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怀疑法力无边的佛祖,可是莲倾迟迟未出现,她开始怀疑一切,怀疑时间,怀疑天地,怀疑···她自己。
莲倾,你是否还记得莲心?
是否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