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跃了下来，双脚稳稳地站在了地上，我的心松了口气。刚欲和他交流时，他却一步跨出了矮墙，站在了楼顶的最边缘。我的心脏猛然揪起，喉中也不由得发出惊呼。

“吴原别冲动！”我伸出右手想去抓住他，但距离太远，这所谓的抓住也跟笑话似的。

他听到我的喊声，转过头来笑看着我。“夏老师，你这么紧张干嘛？我不会做傻事的，我没那么幼稚。”

听到他说自己不会做傻事，我的心松了一点点。但他最后一句话，却让我的神经骤然紧绷。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刻在他的身体里，住了一个大人，在他的眼里，我所担心害怕的都是幼稚的，他就像是站在制高点俯瞰我的上帝，对我的一切嗤之以鼻。

“吴原，你站进来一点，老师好好的和你聊天好不好？”我往他那边走了两步，试图与他建立亲密的聊天氛围，可是他伸出右手制止了我。

“老师，你就站在那儿吧，别再靠近了。”他把手撑在矮墙上，目光直视着我的眼睛。我点了头，硬是没再往前走一步。现在他说的一切话我都得听，否则出了人命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看到我真的停了下来，吴原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可是这神情仅仅出现几秒，下一刻他就换上了一副哀伤的容貌。

“夏老师，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好不好？”他眼底浮现的希冀，让我没有办法拒绝。我嗯了一声，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

话音落下，他蹲下身子拿起了一个袋子。夜色很暗，但我还是看清了模样，这不是罗老师要我交给他的吗？看里面空荡荡的样子，里面的东西呢？他单独拿一个袋子是什么意思？

当我脑袋里疑惑盛行时，他将袋子提了起来，笑着问我：“夏老师，你想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他笑得很悲伤，仿佛下一秒眼泪就会滚滚落下。

我摇了摇头，下一秒就看到他从地上捡起东西扔向了我。我反应很快，躲开以后捡了起来。

“老师，这是我的T恤，只穿过一次，他给我洗得干干净净。”话一落，又是一个东西扔了过来。我接住以后他沉沉的说：“这是我最喜欢的手办，还崭新得摸不到一点灰尘。”

“这是我最爱的手机绳，他说太丑了，所以擅作主张给我扔了。可他骗我，他没扔，而是悄悄的藏了起来。”

“这是那年冬天我给他买的手套，他当时还说不喜欢，结果却保存得好好的。他真会骗人，把我都骗过去了。”

“……”

吴原说得越来越起劲，可是我的心却越听却寒冷。

为什么他说起罗老师时的口气，那么亲昵？完全不同于师生关系，更像是恋人或者亲人的关系。我不由得捂住胸口，尽力抑制着这些念头生长蔓延。我是人民教师，我不能存着这么卑劣的念头。可越是阻拦，这些想法更像是浇了水似的，疯狂的生长着……

“夏老师，你很受不了是吗？”吴原的询问，让我的意识稍稍回到正位。

我不知道自己该答应还是否认，也不知道两种应答之后的结果。我不敢回应，甚至开始躲避起他的眼神。

他忽然笑出声，笑声特别苍凉，绝望的气息越来越浓。“我就知道，夏老师你肯定也和其他人一样，接受不了我和他的关系。呵呵，我早该知道，你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话里浓浓的厌恶，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吴原，请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接受不了，只是消息来得太突然，你总要给我一点缓冲的时间。”他没有明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之前的语气都亲昵成那样了，我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懂。

可懂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了。

“我没报警，这里也没有其他人，所以你能给老师说说你们之间的故事吗？你放心，我一定会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我现在极度想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只有这样才能对症下药，才能知晓他今天这么做的原因。

或许是刚才的反应刺激到了吴原，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我，而是翻墙坐了上去，情绪起伏的看着我。

“我可以把我们的故事告诉你，可是老师，你能保证听了以后接受我们吗？”他平缓的询问，让我一下子戛然失声。

我能保证接受他们吗？我扪心自问，做不到。

“很抱歉，我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世界观和感情建构。在没有办法确认你们的故事符合我的世界观之前，我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保证。但是请你相信，无论最终我能不能接受，我都不会看不起你们。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年龄，无论是谁，他都有选择爱人的权利。你如此，罗老师也如此。”

我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说了出来，评判的工作就交给吴原来吧。在这个天台上，他是绝对的节奏掌控者，如果他不愿意说，我肯定没办法逼迫他说。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有天台上的寒风在呼啸着。我抱紧了身体，驱赶着其中的寒意。在我被冻得嘴唇发紫时，他忽然开了口。

“夏老师，如果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这些话就好了。”说完话后他就别开了头，夜色太黑，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伸手抹了几把脸。几分钟后他才转过头来，笑意几近于无。“我给你说个故事吧，夏老师你认真听哦。”

我知道他要开始说起他和罗老师的故事了，连忙点了点头，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夏老师，你觉得这座幼儿园美丽吗？”他偏过头往下看，我担心他看到初三他们的布置，连忙出声喊回了他的注意力。

“很美丽啊，这里的绿化很好，教学氛围也很棒，园长也没有架子，很亲和近人。”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的确很喜欢这个地方。

听完我的话，吴原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说出口的话，与我所期待的截然不同。我的身体像是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温度，这凛冽的寒风吹得我差点死去。

“除了不懂世事的孩子们美丽之外，这个幼儿园里的一切都是肮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