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时说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都由我支配,所以我们在海边躺了许久,最后决定去医院看望吴原。在去之前,他给初三打了个电话,得知吴原现在已经醒了,只是一言不发,不是很配合治疗。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赶往医院。吴原住的是VIP病房,门外有两个保镖守着,走进去后,就看到一脸无奈的初三和躺在床上虚弱的吴原。
“陆先生,夏小姐,我真的尽力了,但他不吃不喝,不配合治疗,我也没办法。”说罢他将碗放在柜上,自己走了出去。
我叹了口气,端起碗就坐在了初三刚才坐的位置。
“吴原,好歹吃点东西,不然对身体不好。”我吹了口气,吹散了勺中的热气,将勺子递向他。可他看都不看一眼,神态极为冷漠。
我回头看了陆景时一眼,道:“大叔,让我单独和他待会儿可以吗?”我想和他聊一聊,或许有其他人在场他会觉得不自在。
陆景时答应,不过在走之前紧紧地抱了我一下,似乎担心我出事一样。我在他背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他出去以后带上了门,我将粥碗放下,坐得离吴原近了点。
“昨晚你的话没说完吧?能继续吗?”我的态度很真挚,吴原扭头看了我一眼,没再像刚才那么冷漠,但也抗拒着我。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夏老师,你不用再问了。等会下午我就飞回昆城,我爸妈该着急了。”他说话的时候没看我的眼睛,我敛了敛眸中情绪,轻轻问他。
“是你爸妈该着急了,还是你姐姐该着急了?吴原,之前来幼儿园接你的女士,不是你的妈妈,而是你的姐姐吧?方刚说的那些话,虽然大多数都是假的,可还是有部分是真的,比如你和你姐姐的关系。”我沉沉的说完,吴原的眼神里已然浸满了狠戾。
“你查我?”
我摇了摇头,企图化解他的反抗:“我没有查你,我只是根据几个人说的话来推测出的结论罢了。有人告诉我,说认识你这么久,从未见过你在便池上厕所,而且你的喉结比一般孩子要大。方刚也说你不是小孩子了,且罗老师已经三十几岁了,他那么正直善良,不可能恋童,所以我大胆猜测,其实吴原你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吧?你是大人,一个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世界观的大人,而不是一个早熟的幼儿园大班孩子。我猜得对吗?”
我说完以后,吴原的脸庞苍白如纸,仿佛下一刻就会昏倒。我有些担心,想去探探他的额头有没有发热,结果他却一手打开了我。
“其实我一点也不意外你猜到这个结果,给你说上厕所那事的人是秦宇宙吧?他总是比同龄人成熟一些,我早该防备着他的。不过还是谢谢你对娉果的评价,他真的是一个好人,所以我才会对方刚恨之入骨。如果不是方刚这个贱人,我和娉果是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的。”
如今的他,称呼罗老师为娉果,简单的两个字,蕴含了他无尽的深情。
“罗老师住在一个很破旧的小区,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很憔悴,对外人也很防备。”当时看到罗老师的时候,只觉得他的憔悴是因为那个恐怖的病。可现在一想,可能那份憔悴更多的是因为和吴原的分开吧?
吴原露出哀伤的神情,手掌不自觉地揪紧了身上的被子。
“我患有侏儒症,一辈子只能长这么高,但因为我长相显嫩的原因,所以很多人都把我当小孩子看待。我在成人世界生存了这么久,受了太多鄙视蔑视的目光了,所以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想去幼儿园读书。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想和小孩子相处,他们没有那么厚重的心机,也不会用有色眼镜来看我。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与他们没什么两样。在孩子的世界里我生活得很开心,后来遇到了娉果。如夏老师所说,他真的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他很敏锐的察觉到我与小孩的区别,最后把我带去奶茶店的包间,问我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自知瞒不过,所以坦白了好多,只不过有些最关键的没说。出乎我意料的是,娉果他特别理解我,甚至说以后会多多照顾我。之后的日子里,他也做到了他所承诺的,慢慢的,我爱上了他。”
说起爱这个字眼时,我捕捉到吴原灰暗的瞳孔里划过一缕微弱的光芒。罗老师就像是一轮灿烂的骄阳,无意间闯进了他的生活,让久未见到阳光的他温暖不已。喜欢和爱,是顺其自然的。
“一开始我没打算向他表白,因为我自知我们之间的差距。他是好大学毕业的,而我因为侏儒症而自闭,连高中都没上完,而且他长得清秀,幼儿园里有好多女老师都喜欢他。无论哪一个女老师,都比我要好得多。我本以为能一直隐藏自己的感情,可当我看到有个女老师借着工作的便利来接触他时,我就特别生气,好几天不和他说话。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我的感情,只以为我又闹脾气,一个劲的追着我说好话,问他是不是哪里做错了。看到他那样,我都不忍心再生气了,所以原谅了他,不过用小孩子的语气告诉他,那些女老师都不干净,是坏人,他听了以后对女老师们都离得远远的。我高兴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卑鄙无耻,可我就是不能忍受他被其他人觊觎。”
说起这段话时,吴原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的微笑。在他的眼里,罗老师真是世界上最善良完美的人了,所以才爱他爱得这么深沉,说起他时眼睛里都盛满了光。
“最后经过很多艰难险阻,我终于表达了自己的感情。娉果他一开始不能接受,因为在外人看来,我是他的学生,且年纪才六岁,他这么做是不道德的,可我说服他,我虽然是六岁孩童的外表,可心理身体都是三十岁的男人。经过很久很久,他才决定愿意试试看,夏老师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高兴得快要晕厥,恨不得给全世界宣布这个消息。”
他说得激动,眼底浮起一层层喜悦的光,我甚至也能感受到那份开心。
可是这一份喜悦,在下一句话落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恨方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