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外婆下了车，加上初三三个人一起走进了小区。这是个老式小区，来来往往有很多老人，我刚准备问人知不知道林妈住在哪里，结果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怒骂声。

这声音不熟悉，我熟悉的是他口中喊的名字。

林敏。

这是林妈的名字。

我和初三对视一眼，他带着我们往闹事的地方走去。还没走拢，就听到刚才那声音继续叫骂。

“林敏，你如果有点良心，就把钱拿出来给我家媛儿看病。你的雇主不是很有钱吗。你找他们借钱啊。对于他们而言，这点钱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可对于我家媛儿来说，这可是救命钱啊，你不能这么残忍。”说话的是个男人，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林妈的大儿子叶方。

深呼吸几口气，我按捺下早就暴躁的情绪，快步走了过去。一走拢，看到林妈趴在地上，旁边围了一圈男女老少的时候，我的暴脾气直接忍不了了。

刚想站出去，外婆却拉住我。

“安安，忍一忍。”我不知道外婆为什么拉住我，但她一定有她的道理。

好，我就忍一忍，我看看这叶方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我刚按捺下情绪，就听到林妈哀伤虚弱的解释：“我没钱了，我所有的钱全部给媛儿了。”

话音一落，那叶方顿时横眉竖眼：“全部给我家媛儿了？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一个月一万多的工资，如今才拿出来多少？怎么可能没钱了？林敏，我敬你养育了我几十年，所以没说过分的话，可你看看，你做的这叫什么事？钱就那么重要吗？还没有我家媛儿的命重要？媛儿可是你的孙女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说着说着，叶方的眼泪流了下来。配上他那些话，完全把林妈塑造成了一个爱钱如命，自私自利的形象。

我咬紧了嘴唇，片刻后回头对初三说：“查一查这件事，事无巨细，全部查清楚，快。”

他应了声，去一旁打电话吩咐去了，而我和外婆依旧在原地看着叶方等人演戏。

“老林啊，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还是孙女的命重要。”

“对啊，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什么不拿出来拯救孙女的性命呢？我前些日子还看到你和媛儿亲亲密密，怎么转眼间你就狠心成这样？”

“老林，把钱拿出来吧，再闹下去也不好看，别到时候拿了钱还摊了个不好的名声。”

“……”

说话的都是这里的街坊邻居，每个人都在劝说林妈拿钱，可是他们为什么不看看林妈那难堪的神色？为什么不看一看，她的脚上有血？

我捏紧了拳头，听到林妈如此说：“我真的没钱了，每个月一万多的工资，我全部补贴家里了。方儿要买房子，水儿要买车，媛儿要上补习班，周儿要出国学习……我真的没钱了，方儿，不是我不给钱，而是我真的一分不剩了。”

她说得恳切，浑浊的眼泪流了出来。林妈明明才六十岁，此时看起来却像八十岁似的，苍老得不像样子。

我气得快要忍耐不住，可初三那边还没来消息，我不能轻举妄动。这里这么多人，我得把所有证据全部掌握了，才能用事实堵住他们的嘴。特别是那叶方，如果不掌握证据的话，他很可能倒打一耙，我不想再让林妈遭受那样的委屈。

当我等待之时，叶方已经根据林妈的话做出了回应。

“妈，到了这种时候你说这种话还有意思吗？是，我是要买房子，可我从未伸手向你要一分钱。所有的钱都是我自己挣得，再找朋友借一点，才把这房子的首付凑齐。当时我找你要钱，你一分都不肯给，现在却转过来说我们找你要钱。妈，钱真的就那么重要吗？竟然让你跟换了个人似的。”他捂住脸，看似在哀伤，实际却在偷笑。那些瞎眼的围观群众看不到，不代表我看不到。

林妈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一个大妈堵住了话头。

“老林，真看不出来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亲孙女生病了不肯给钱，还编造谎言来蒙骗大家，你真是好狠的心。”有了第一个指责的，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开始了他们的“仗义执言”，说到最后，林妈的头已经埋到胸口处。

“那你要我怎么做？方儿，你告诉我，你让我如何做？”林妈抬起头，目光泛红的看着叶方。

可惜此时的叶方已经没有半分良心，停顿了片刻，道：“你那个雇主不是很有钱吗？你找他们借吧，以你的名义借。反正你每个月有一万多的工资，还有那么多储蓄，还这点钱易如反掌。”

他一说完，刚才那大妈就附和道：“对，既然你不肯拿出积蓄，那你就找雇主借。反正你的工资高，每个月慢慢还总会还完的。你孙女的命，也会被拯救回来。”

我不知道这大妈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她每字每句都在帮叶方，也在把林妈往深不见底的深渊里推。

林妈埋着头，没有吭声，围观群众以为她不同意了，于是开始了新一轮的指责。这些大爷大妈平时没事就喜欢八卦开玩笑，说话也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因而出口了好多脏话，把林妈一张脸说得惨白无比。

我的下嘴唇都咬出血来了，初三恰好过来。他的脸色尤其难看，我心里一咯噔，似乎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有多么让人寒心。

他附在我耳边说了许多，听完以后，我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汗浸过一样，凉到心里去了。

外婆拉着我的手关心的看着我，眉眼间的关心让我心脏稍微暖了暖，可比起刚才的寒心，这点温暖显然太浅薄了。

此时，一直低头未说话的林妈忽然抬起头，看着叶方，流出了血泪。

“方儿，你是在逼我去死吗？啊？”她的声音很凄厉，这句话说出了她的冤，她的苦，可惜的是没有人在意。那些人在意的是她的血泪，有的觉得惊奇，有的觉得恐惧，就是没人觉得疼惜。

叶方看了看周围的群众，挺了挺胸膛，坚持自己的意图：“妈，我怎么会是逼你去死呢？你只需要找雇主说明原因，他们肯定会借的。你在这叫苦叫委屈，耽误的是媛儿活下去的希望啊。”

他说得尤其恳切，旁边群众的情绪也被调动，又开始叽叽喳喳的指责。

林妈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把刀，大吼一声，见到所有人的视线都看过来以后，毫不犹豫的往自己心口刺去。

我吓得快呼吸停止，初三眼疾手快，冲上去一脚踢开了她手里的刀，而我和外婆则是冲出去把她抱在怀里，心疼得泪如雨下。

“林妈，别怕，别怕，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