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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者:龙马 | 字数:10181 字

  夜沉如水,除了整夜都燃着火把戒备森严的主帐外,整个军营还处在安静的休憩之中。


清祝言裹紧身上的雪白狐裘,仍旧压不住寒气,每一次呼吸都有白色雾气在嘴鼻间吞吐。


「掀开我看看。」


清祝言丝毫没有在意这寒凉的天气,对身旁的士兵指挥道。


卫兵手持火把蹲下,掀开地面上白布。


清祝言看到白布下所裹的物体,眉头不由紧紧皱起。


那哪里是人,根本就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团罢了。被拴在一旁的白色战马已经被血染成深红,静静站立在一旁,偶尔低下头轻蹭地上的主人。


「行了。」清祝言挥手让士兵重新将白布盖好,自己深吸口气,掀开主帅营帐走了进去。


早就已经在帐里的李熙与柴靖渊两人都面色凝重。


「柴校尉,情况现在怎么样。」


李熙看着羊皮地图沉声问道,在柴靖渊印象中好脾气的他,第一次脸色严峻到这个地步。


「根据突围出来的传令兵说,整个队伍在经过这里……,」柴靖渊的手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就是滦峦山脉,我们俗称为葫芦口的位置被伏击,绝大多数人被逼退到了里面。」柴靖渊又指了其中一点,「这是整个山脉最麻烦的地方,山势易攻难守,又有毒瘴泥沼。幸好这季节不会有毒虫猛兽,但是在这种天气里,我怕里面的人撑不了多久。」


「嗯……,只知道这些吗?没有其他的消息?」


这些消息未免太不够了,李熙追问道,柴靖渊却只能摇头。


「谁带回来的消息,我来问。」清祝言开口,见柴靖渊面露难色,追问道,「那个突围出来的传令兵呢?」


「就在外面……」柴靖渊咬牙道,满脸悲愤。


「你说那东西就是传命兵?!」清祝言脸色骤冷。


东西?柴靖渊脸色一变,压住怒气道,「当时整个队伍往外突围一次,死了三百多个人才好不容易让十五个人突围出来分不同方向向大营报信,但只有他一个人成功,而且身上都是箭,右手被斩断,根本不成人形……,要不是用马缰将自己捆在马身上,恐怕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柴校尉,那你觉得他是有功了?」


清祝言冷冷一笑,不等柴靖渊回答就骤然发难,「这算什么功!整个军队情况如何?卫帅现在人在哪里?状况如何?袭击的人有什么特征,看不看得出来是行军打仗的风格?这些他都说了没有?!花了三百条性命让他回来不是为了说声我死了!如果不是没有必要,我现在就下令鞭尸!!」


「清祝言!你!」柴靖渊也不由急了。


在军国大事面前,两个人针尖对麦芒的对峙起来,根本就没顾上表兄弟的关系。


「好了,你们两个人!」


李熙打断他们,首先转向对柴靖渊道,「柴校尉,整个漠北军营都是靠卫帅撑着,一但他有什么意外,首先就会军心不稳,无异于国家北面门户大开,要知道自漠北往京城,快马直行十五日便可到京城脚下,一路又都是本朝粮食产地,到时候无论是谁来袭,一路上连补给都不需要考虑就地劫掠就可以了,你不要怪祝言他心急口快。」


「还有你,祝言。」李熙又面向清祝言道,「现在是冬天,漠北气候严苛本就不适合动兵,的确是没有这种时候交锋的惯例,所以副帅姬文波才放心回京内述职。对于外面的传令兵,他能突围出来已经是不容易了,他也搭上了一条命。」


一番话不偏不倚,情理并重,清祝言也渐渐冷静下来。


没想到李熙在这个时候头脑还能这么冷静,分析的也是头头是道,这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清祝言暗忖,随后摇摇头决定不想这个,转向问柴靖渊,「消息没有其他人知道吧?」


「没有,我已下了缄口令,保证不会传出主帐之外。」


清祝言点头赞许,「好,这个时候把消息放出去只会引起无谓的慌乱。」


「等到明天早上,我们想到怎么办时再召集众将士,商议具体行动如何。」柴靖渊提出建议。


「不行。」


李熙断然否决,柴靖渊一楞,「为什么?」


「柴校尉,你有没有注意到传令兵的尸体上箭矢?」


柴靖渊茫然的摇摇头,李熙淡淡一笑,反倒是清祝言从旁替他解答,「尸体上的箭矢制作精巧,箭杆木质良好,而且不是当地所产木材,看来对方不是本地蛮夷。而且你想想,卫帅每次出巡的地点与时间都很隐秘,更何况他熟悉地形精于用兵,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就被逼到绝地之中?而且一路上,所设的暗岗明哨都没有消息,所以,这肯定是一次有准备的阴谋。」


这话说的柴靖渊频频点头,不过心里倒是有些奇了,这两个见面就像斗鸡般的人,怎么默契会这么好?不过他马上又意识到现在并非开小差的时候,忙回神继续听,这时已经是由李熙补上,「事情绝不会简单,对方不仅经过了长期精心的预谋,而且一定也熟知我们的情况。今年刚好是三年一轮吧。」


柴靖渊脸色一白,自己怎么把这碴忘记了。漠北军营士兵三年一轮,老兵会被调到其他地方,一来是因为漠北气候太过苛刻,三年一轮是给大家一个盼头。二来……,说白了也就是朝庭利用卫迅,让他带新士兵罢了。如今正好是三年刚刚轮完,满营满营的都是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小鬼们。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起兵大举入侵的话,天时,地利,人和……」李熙反倒笑了,「真没有一样站在我们身旁呢。」


空气中只剩下柴火噼啪的声响,帐内的三人默然静立在地图前,心中都只想到三个字,那就是怎么办?


「五皇子,祝言……」


柴靖渊下定决心道,「请两位即刻返京,速求增援。」


「你是要我们逃?」


李熙淡淡笑道,「怎么逃?我们身后就是京城。而且我们夹着尾巴跑了,你知道应当信任谁吗?」


柴靖渊默然,反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不是这样,怎么解释的通刚刚所提的那些异常?李熙的疑问自己其实不是没有想到,可是长期在军营里生活,大家同吃同住,情同兄弟手足,不能,不愿意,也不敢想象身边的某个人会背叛大家……


这个时候,倒是初来乍到,与军营毫无利害关系的李清两个人更值得信任。


「我不走。」清祝言坚定道。


柴靖渊半是感动,半是忧心,感动的是能在这种时候选择留下来,对于一向娇生惯养的他们来说有多难,忧心的却是现在局势不明,到底该如何才能渡过难关?


「飞鸽传信至京内求援。晚来比不来好,只要姬副帅回来了,就算是……,卫帅有何不测,至少不会军心涣散。」李熙对柴靖渊道。


「是。」柴靖渊多年在军营中打滚经历告诉他,要时刻做好战事会更坏的准备。


「还有一件事情,既然对方敢在这个时候悍然入侵,计划又如此周全,只要有机会,他们肯定会趁火打劫。我与祝言年青而且初来尚不能服众,在卫帅与姬副帅回来之前,你一定要小心军内有人趁机闹事,造成哗变。」


所有在军营里待过的人都知道,哗变,那会是统兵的将军,甚至于整个军营的噩梦,届时,恐怕不会是只用血流成河四个字就能形容的。


「是。」柴靖渊再次答道,狠下决心。


两人应答之间,李熙发现清祝言异常沈默,眼眸看着羊皮地图,不知道想些什么。


「祝言。」李熙问他,「你有什么想法?」


清祝言一笑,「你确定要听?」


见李熙点头,清祝言缓声道,「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


「现在已经能肯定卫帅是中了他们的圈套,对方既然下这么大力气来灭口,肯定是因为整个局面还没有完全掌握,只有趁这个机会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同时向京内通报,全面开战,这才能打击敌方的狼子野心。」


清祝言的这一番话不仅是柴靖渊,连李熙也说不出话来。


十几年来,天朝向来以防守为主,从没有主动挑衅过,清祝言此举则完全是将整个和平的国家拖入战争,而且……


「卫帅怎么办?」柴靖渊不由的追问。


要打,就肯定不会经过葫芦口,到时候不就是放任自家兄弟在冰天雪地被屠杀?到时候就算是转回头救人,在那里的人能撑到那时候?


这一点,大家都心里明白。


帐内柴火劈叭,满是一股让人无法呼吸的重压。


半晌,李熙直视清祝言,黝黑眼眸幽光冽冽,「你能这样做?」


「……」


清祝言默然,「我不能。」


谁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枉死,谁的心都不是石块做的。


「那么……,现在谁去营救卫帅?有人选吗?」


清祝言眼眸在李柴两人之间左右回顾,嘴角扬着笑意傲然。


如此意思明显,李熙一笑,眼中却闪过片忧色,「你的意思是说,你去?」


不待清祝言反应,柴靖渊已是将头摇的像拨郎鼓,「你不能去,如果有什么差错,皇上和姨父不把我劈了才怪,更何况卫……」觉察到失言的柴靖渊连忙捂住嘴。


「卫帅有说什么吗?」清祝言疑惑问道。


「柴校尉是卫帅派来照顾你的。」李熙好笑,「决不能让小清公子病了,伤了,心情不好,要什么给什么,哪怕是过分点也不要紧,务必让他舒舒服服,心情通畅的回京去。是不是这样的?柴校尉。」


被点到名的柴靖渊一脸尴尬,可是却没有办法反驳。卫迅当时的确是这么交代过,只是用词婉转得多。


「祝言,乖乖的待在大营吧,外面的苦不是你能吃的。」李熙淡淡道。


清祝言骤然瞪大眼睛,片刻之后脸上就看不到任何表情,彷彿根本就没有听到李熙刚刚的话,「那就把你们心中的好人选说出来吧。」


这下子倒是难倒了李熙和柴靖渊。


「我这就回京吧。」


「真的?」柴靖渊看起来很高兴。


李熙扑哧一下笑出来,亏柴靖渊还相信了,自己心里明白的很,清祝言这人到底会有多倔强?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自然是名义上的。」


清祝言施施然说道,「这里的人不熟悉我,走了也只会当做玩够了走人,这样的话,我带着我的人走是不是最好的营救方案。」一面说,清祝言一面凝眸看着羊皮地图,帐内所燃雄雄烈焰倒映明眸如火。


李熙猛然想到,两人来的时候,皇上可是从自己的腰包里派了两千皇室铁甲骑兵当护卫军。


皇室铁甲骑兵是被本朝双壁,与卫迅同名的另一位大将军,兰屿舒亲手带出来的,其纪律严明,军容整肃,作战勇猛自然是无需多言。


柴靖渊记得见李清是被皇室铁甲骑兵护送而来的时候,还暗自嘀咕皇上未免太过多心,大材小用。如今看起来,这支队伍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是突如其来的珍宝,最为有力的支持者。


「我要把他们全部带走。」清祝言一字一顿,直视向李熙,眼中没有半丝玩笑神情。


「好。」


李熙也不犹豫,从腰间将统御骑兵的另一半令符抛给清祝言。


柴靖渊阻拦不及,只得张口结舌地看着李熙。铁甲骑兵勇猛善战的确是举世无双,但就算是铁甲骑兵去,可对于清祝言而言,是不是太勉强了?!要知道,自己的这个小表弟什么时候他拿过比琴更重的东西?


「祝言,你再考虑考虑……」


柴靖渊还想再挣扎一下,清祝言一笑,转而对他道,「只要给我一个熟悉当地地形,精通天气的人作向导,就放心吧。」


话已至此,自然是没有回旋余地,柴靖渊长叹口气,领命而去。


帐内只剩下李熙与清祝言两人,李熙斜目端倪着他,手按在唇间,象是迟疑犹豫什么。


难道他后悔了?切,晚了。


清祝言心里记挂着绝不把令符还给李熙,身子反倒是很没胆的转身准备跑。


「你要小心。」


李熙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清祝言觉得那一刻,自己好像是从那道声音中听到担忧。


是自己听错了吧。清祝言狐疑的回过身,李熙明明就是在看着地图,专心致致的模样让清祝言确信自己听错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清祝言偏没有再跑开,只是愣愣的看着李熙,许久……,李熙终于回过头来,缓缓伸手,自清祝言的发丝上滑过,停在他的脸颊旁,「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替你报仇。」


这是什么话!清祝言一哽,反驳的话却在李熙的眼神中消弭无形。


清祝言发现李熙的眼睛的确是很黑,象是被琢磨至最精良的黑曜石,散发着让人沉溺于其中的光泽,或者说,那里有一种自己还没有弄清楚的感情,很炽热,……,很危险。


「祝言,你记住,无论杀了你的人躲到哪里,我一定会把他抓出来。」


李熙微微一笑,放开手,「我会让他后悔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天刚蒙蒙亮,清祝言就带着两千铁甲骑兵出发。


两千骑兵在北风之中肃立,马匹喷着响鼻,除此之外,没有丝毫人声。


为了掩人耳目,清祝言并未着戎装,仍旧是那翩翩贵公子的装束,秀美清朗仿若女子的脸庞,亮如繁星的双眸,就连看人那种不屑一顾的态度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是偏偏让人觉得他这个人彷彿是一把磨砺锋利的宝锋,只待横空出世。


李熙压住心中感叹忧心,面上仍旧笑意盈盈,「愿君……」


「这些话就不用说了,你还是自己小心吧。」


清祝言哈哈一笑,打断李熙恭祝出师顺利的话。一丝担忧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大营被袭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比起摆好驾式气势汹汹地来袭,暗杀——而且是杀一儆百的死法——才会是更好的选择。除了柴靖渊外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独自留在大营充当靶子的李熙的确需要这句忠顾。


李熙但笑,没有在意,只是将如此神采飞扬的清祝言深深印在自己眼中。


清祝言初赴战场时每日都与大营联系。初次率兵的清祝言令人意外的合格,进退有据,整个大军一路急行,扑至滦峦山脉。


就在李熙都觉得他运气的确很好时,五日之后,整个大军与大营失去联系。


「难道是遭到伏击了?」柴靖渊心急如焚。


李熙沈默不言,手指轻敲桌面,轻轻叩响声回荡在帐篷内。


「或者说,已经到了滦峦山脉?开打了?」柴靖渊又推测道,「可是时间又对不上,莫非是遇到雪崩?」柴靖渊急的团团转。


「柴校尉。」


李熙终于开口,止住柴靖渊苍蝇般的乱转,「相信他。」李熙站起身来,淡淡开口。


次日,仍旧是没有消息。柴靖渊觉得应该替自己准备谢罪辞。


第三日,准备的是荆条。


到了第四日,柴靖渊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得待在漠北军营了。


到了第五日,一场来自军营旁不过十余里地,向来是漠北重镇的城市——官樵,暴乱的消息却先一步传来。


位于漠北以南,正处于两省交界处的官樵,地势狭长,横纵东西,行商坐贾都是从此通过,从而使官樵此地商贸发达,物资丰富,当之无愧地成为漠北经济补给重镇。


官樵以富庶通达闻名,有了钱,自然就会有花钱的地方,官樵这里烟花之地的鱼蛇混杂,奢迷颓废的程度也令人乍舌。私底下,官樵亦被称为三不管的小京城。


休假的时候,士兵军将都会成群结队地选择至官樵来花天酒地,这一点,无论是哪个带兵将军都会默许。毕竟行军打仗艰苦异常,更何况是军营之中军纪严明,半点不容懈怠,重压之下士兵自然要有发泄的地方,要不然发泄到了军营里就更不好了。


引起整个官樵大劫的起点是在一家妓馆。起因其实很简单,就是酒醉之后争风吃醋。


几个当地的纨绔子弟酒后闹事,惹到在里面的士兵,士兵们二话没说就把那群家伙揍了个哭爹喊娘,全都给趴下跪地求饶,只是没想到当时他们喝的多了些,酒醉之中把其中的一个打得口吐鲜血,眼见出气多进气少,这下顿时捅了马蜂窝。被打的那个正好是当地地头蛇的弟弟。


不多会,一伙人就蜂拥而来,举着木棍刀刃要来一顿好揍,而士兵这边虽然因为军营规定暂离时必须将随身武器交还保管,人数也少,但是他们经历过战场,经验丰富,双方顿时打的难分难解。


正在双方胶着之际,当地的驻军队伍得到消息赶来,眼见自家兄弟被人欺负,那还得了,抄着家伙就上。一时之间双方混战,各叫帮手,战火猛然扩大。


本来是一家店里的纷争,结果扩大到了一条街,到监军队赶来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一片混战。


监军队队长看这种情形,铁青着脸色下令,统统给我打。得令的监军队管你是哪一边,围起来把你揍趴下拉倒,然后继续解决下一个。不过监军队的人数实在没有办法和暴乱的家伙相比,整个监军队就犹如一滴滴到热锅里的水,瞬间消失不见了。


一些趁火打劫的小混混,小偷,强盗也大肆作乱,烧打抢偷,调戏良家妇女,无恶不作。睡在梦乡里官樵县其他人纷纷惊醒,普通百姓也好,贩夫走卒也好,自身就有保镖护卫的商人也好,为求自保,也纷纷加入到战局,其中不乏平日里就有过隙,趁机报仇雪恨者。


此时,战火已经扩至大半个官樵,事态如同滚雪球一般,越闹越大。


当地县令无法,把事情给推回到了漠北军营。这事是你们当兵的惹出来的,自然也得你们来收拾干净。


李熙得知消息的时候,又气又恨又是哭笑不得,匆匆起身遥看官樵,在军营都已经可以看到隐隐火光,只得下令两大队骑兵点齐人马,匆忙出发。


「尽快把这个事情解决,必要时候,可以先斩后奏。」


李熙悄悄对骑兵队长说道,随后又向近卫队长下令,「加强防守!在官樵没平息下来前,二人同守加成四人。」


整件事情发展的太快,就象是平地炸开一个响雷。


李熙皱眉沉思,总觉得在这种时间,地理位置敏感的官樵暴乱显露出不单纯的阴霾来。


而此时的军营北门,守营哨兵看到一小队士兵破衣烂衫步履蹒跚地靠近,脸上又青又紫。


隐约知道官樵事件的哨兵好笑的看着他们,「就这么回来了?」


「咱下次再去找场子,揍死那群龟儿子们。」一人爽朗笑答,黝黑皮肤衬得一口白牙闪亮,「到时候一起啊。」


「行啊。」哨兵笑应,打开门让他们进去休息。


进了军营后,前刻还灰头土脸的人一扫狼狈,眼眸炯炯有神,刚刚那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抬眸左右四顾,确定目标方向后,做出一个手势。


只要将他们的粮草烧掉,马匹毒死,那么大氏就可全线压境了。


明白这点,男子对一同来的同伴做出个手势,所有人目露杀意,朝着整个军营储粮重地而去。


一路上,由于整个军营的心思都被官樵事件搅得沸沸扬扬,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群看起来普通的士兵,就算是盘查的巡逻卫兵,看到他们这副模样也只是笑笑便放了过去。


男子看着已经迟在咫尺的粮仓,对于胜利来临,大氏国将长驱直入天朝的预感,让他的手心微微冒出冷汗。


粮仓重地,的确是守卫禁严,而且这里僻静,守粮兵并未受官樵暴乱的影响,仍旧军容整肃的巡逻镇守。


躲在暗处,男子丢了个眼色给同伴,众人手里纷纷握好兵器。


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于如何偷袭时,突然听到有人发声问道,「你们是哪个小队的?」


若不是被男子拦住,有人几乎因此马上就要跳起来动手。


男子使了眼色给同伴,示意他们切勿打草惊蛇。


年轻人皱眉看着这群人,「难道你们是从官樵回来的?」


「是。」男子装做恭敬的回答。


「群架打过瘾知道回来了!」他恼火的看着他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回来了不回自己帐篷睡觉,还出来乱逛什么?!明天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去监军处,接受军法处置!」


「是。」男子也不多话,仍旧老老实实,心中却是冷笑,明天?明天看是你哭还是我哭。


「你们到底明不明白……」年轻人一面说,一面满脸怒容急步靠近男子,「……自己闯了多大的祸?燕青主!」话音未落,锋利的剑芒如流星般划过,快到几乎让人回不过神来。


若不是多年的战场生活让男子对危险已有了本能反应,那一剑恐怕已经划过自己的喉咙。饶是如此,一道血痕也是自胸前流下。


「你……!」


男子捂住伤口,大惊。下意识中亮出随手兵器欺身而上,岂料那个年轻人的动作出乎意料之外的快,不过平平一剑,看不出来有多离奇的招数,竟是将自己迫到不得不后退。


「你到底是谁?」收起轻视的心思,燕青主正色对他。


「李熙。」对方浅笑回答。


李熙?一点印象也没有,什么时候漠北军营里面有这样的人物了?燕青主心中狐疑,不过更明白一点,要是现在不除了他,以后必然会成为大氏心中大患。


心中猛起杀意,燕青主再度挥刀,同时示意同伙尽快动手。


李熙并未接招,飘然后退几步,温和笑意仍存嘴角,手却挥起,「给我拿下!」随之,暗处出现了林立士兵。兵器反射出寒光四溢,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有本事便单打独斗,这样算什么英雄好汉!」燕青主怒道。


李熙好笑,「你我又不是贩夫走卒,讲究打架斗狠。」他将剑收起,「我可没听说过要对敌人讲究公平。」


李熙眼神凉冷,手指燕青主,「只需活擒他,其他人如若反抗,立诛当地。」


暗处埋伏的士兵得令一拥而上,将他们重重围起,就算是燕青主武功颇高又顽强勇猛,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又是已经受了伤。眼见身旁的同伙渐渐被杀,最终被人斩去手中兵器,力竭而被擒。


李熙靠近被兵刃压住脖颈,手被别到身后的燕青主,居高临下道,「大氏国王弟燕青主,看来我拿到了一份份量颇重的砝码。」


「你以为这样会阻拦我大氏国一统中原的大志么!」燕青主冷笑。「为了大志,大氏国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坦然赴死!」


「你最好觉得你能阻止。」


李熙微微皱眉,「我可不想到时候还回去的,是一团肉块。贵殿下届时会有什么表情呢?」


燕青主一哽,脸色铁青,「……难道你早就知道我们今日袭营?」燕青主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就算死他也得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败。


李熙脸色冷淡,「你问的太多了。」


得知消息赶来的柴靖渊吩咐将燕青主押入军牢严加看管,随之对李熙道喜,「恭喜五皇子立此大功,皇上定然会对殿下大加褒奖。」这次不仅挫败大氏国的诡计,还一举擒了大氏国王弟,憋在胸中的闷气可算大大地出了把。


「五皇子真是料事如神,靖渊佩服的五体投体。」


李熙淡淡一笑,「哪里。」


「殿下是如何料到今夜会有人袭营的?」柴靖渊诚心讨教。


李熙脸色微沉,但笑不答。


气氛让柴靖渊觉得有些莫明其妙的……,低沉。这不大象是一个刚刚立了大功的人该有的心情。柴靖渊也不是瞎子,「那末将就先告退了。」


「有消息吗?」李熙突然开口。


「啊?」


李熙抿抿嘴道,「他的……」


「祝言的?」柴靖渊这才恍然大悟,随后为难的摇头,「还是没有。」他也气恼的拔乱头发,「到底他跑哪去了,难道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有劳柴校尉了。」


李熙有礼道谢道,踱入自己的帐篷休憩。无需再在人前掩饰,脸色猛地沉了许多,每个人都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料事如神,又有谁知道,虽然在柴靖渊面前,自己口口声声说相信他,自己仍旧是担心那个倔强娇纵的人,担心至晚上根本没办法睡好,这才想要随意走走……,才撞上「熟人」。


这样的隐情,让自己怎么回答?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李熙揉揉眼间,疲惫不堪,「到底跑哪去了……」


一恍坐到天亮,燕青主被擒的消息传遍全营,所有人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顿时议论纷纷,一致交口称赞李熙临危不惧,神机妙算,痛斥大氏国卑鄙无耻,整个军营沸沸扬扬,对大氏的敌视亦到空前状态。


柴靖渊一早也来报告官樵已经无事。


李熙侧靠在椅背,手指轻拎袖摆,「官樵一场暴乱,死了近百人,伤千余人等,毁了半边官樵建筑,……,素闻燕青主胆大妄,果然好魄力。」


柴靖渊心中气怒,「那这笔帐,要怎么算?正好可以杀了他用来挫败大氏国的锐气。」


刚刚才得到消息,边境大量兵马异动,看来此行并非是燕青主为帅,而是另有他人,甚至有可能会是大氏国国主亲自督阵,如今大军压境,形势已是严峻至极。


李熙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嵌入掌心。


怒意在心中如火般燃起。


他们!就是他们陷害了卫迅,害了官樵!


连清祝言没有回来也是因为他……,也许,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李熙心中一惊,背后渐渐洇出冷汗,虽然告诉自己这不过猜测,可是心中却是觉得几乎沉的无法呼吸,许久才吐出口气道,「不能,我们不能杀他。」


「为什么?!」柴靖渊大感不解,质问道,「难道放了他?!」


「我想让他死!死的无葬身之地!死的挫骨扬灰!用他祭旗,让所有人看明白想在我们这儿占便宜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李熙声色俱厉的模样让柴靖渊楞在当场。


「可是现在,我们打不了。于京中,左右二相之间暗潮涌动,大将军兰屿舒态度暧昧不明,四位坐镇李姓亲王立场摇摆不定,这个时候卫帅又是生死不明,三年一轮又抽空了漠北军营的边防!我们现在凭什么打!」


柴靖渊呼吸骤然浓重,许久之后勉强挤出声来,「那该怎么办?」


「正面开战的确不行,可是若能出其不意地从背后打击他们,恐怕就简单多了……」


李熙沉沉苦笑,清祝言的提议恰恰是最适当的,那时敌方还没能集结成军,防线未严……


「只要在这时重挫一次大氏就好了。」


李熙喃喃道,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到时候手上有燕青主,燕律晨只有这一个弟弟,他不会不管他的死活,又重挫过一次大氏,面子里子都有的和大氏议和,至少会让对方短时间内不敢再动。


柴靖渊耳朵尖,问道,「为什么说只要再重挫一次大氏就好?那现在求和,稳住他们不就好了?」


李熙一笑,「和解,那是胜利者才应该有的姿态。大氏国民风彪悍,好勇崇武,得要让他们明白,谁才是绝对的强者,明白我们要和解那是对于他们的施舍,他们才会臣服。」


柴靖渊沈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问道,「五皇子,你对于边疆的了解……,不象是久居深宫的人。」


李熙微愣,但笑。笑意之中混夹着许多情绪,酸甜苦辣,混淆成一团。


详细情况还没等柴靖渊继续问下去,传令兵突然来报,「营外有一不明军队正在急速靠近!」


「什么?!」两人同惊。


「可是大氏?」柴靖渊追问。


传令兵答,「路程太远,看不清楚,却是未答旗兵暗语。」


心中不祥弥漫而起,两人自身边近卫兵手上牵过战马,急奔至营前,果然已经能看到一片黑影正在迅速靠近。


「弓箭手准备!」柴靖渊下令,一列手持坚盾的士兵摆开阵式长龙般立在军营前,弓箭手挽弓搭弦,动作划一地指向一处,沙场之上,顿时杀气腾腾。


李熙站在较高的哨台上,皱眉看着已经愈来愈靠近的军队,正想再探身仔细看清楚点,只听耳边「蹭」的一声,一只洁白的箭羽擦着面颊滑过,钉在哨台的木柱上。


柴靖渊脸色大变,如果准头再好一点,李熙这条命都丢有不明不白了!不过心中对于这弓箭手不由心生佩服,这么远的距离竟然都能射到,他想不到自己手下有什么人能有这能耐,大概只有前任南域将军,现任皇城禁卫军将军兰屿舒能有这种能耐。


如果那个人能与兰将军相媲美,……,柴靖渊不寒而栗。


必须先下手为强!柴靖渊扬手,准备示意弓箭队动手。


「等一下。」


李熙挥手打断柴靖渊,下令道,「让开道,打开营门!」


「什么?!」


差点丢了性命的李熙反倒是满脸笑意,那份笑,是一个担心许久的人终于安下心来,从心而发的安稳。


「终于……,回来了。」他喃喃道。


「难道是?!」柴靖渊简直不敢相信,忙探身去看已经逐渐清晰的人影。「难道真的是祝言回来了?!」


李熙将箭拔下给柴靖渊看,果然在箭尾刻了个清字。


「祝言刚刚那是在报信说自己回来了?」柴靖渊惊讶的几乎合不上嘴,「他就不知道让旗兵打密语通知?!」


李熙凉凉讽刺道,「连人都懒得认的监军,不记得通行密语一点都不让人奇怪。」


果然……,看到那人回来了就恢复成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明明都那么担心了,就不能好好说话,一定要这样「表达」自己的感情?柴靖渊只想垂头叹气,李熙这家伙还挺别扭的嘛。


撤开路障,皇室铁甲骑兵直驱入营,激起飞雪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