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一处大宅院内,一席的茗茶铺陈在地,晒着温黄的日光。冲天香气是几乎蔓出了大道,这过路人都禁不住停下来,深吸两口这沁人心脾的味道。
“你这茶起码得上百来斤了,我就是喝上一年也喝不完啊。”宁逸坐在屋内,看着十几个丫头忙得大汗淋漓,不停的翻晒着茶,生怕有一点晒过了。
“谁说是给你的了。”叶香君紧盯着那些丫头,目中也是有几分谨慎,“你你你,将这边的茶多翻几下,这方的茶叶厚些。”
宁逸挑眉,略微有些不悦:“不是给我,难道有其他人要喝你的茶?”
叶香君听得他语气有些怪,回眸道:“我已分府别住,侯府的例钱已不归我。这一大院子人,总得想办法养活。天茗茶庄跟玉舒茶楼的掌柜都已与我签了契,往后一年的茶都由我供一份。”
宁逸这才将心放下,道:“万通当铺日进斗金,够你再养上一百个丫头,何必这么辛劳。”他知道,晒茶可假于人手,但炒茶跟其余工艺可不是谁都可以做,必然是她亲力亲为。
“买下这一排宅子已是花了不少,白大夫是心如滴血,我也不好再要了。”叶香君想到白玉书看到账单的模样,心里就不禁想笑,原来那翩翩公子还有抠门的一面。
“是你不想对我有所亏欠吧。”宁逸轻道,“这一排宅子是太子私宅,太子未免他人高价向户部求购,便将所有宅子都记在一人名下。要买则必须一并购下,这让许多富商是望而却步。因此,他才能将誉明山庄归在他名下这么多年。”
说起来,买下这一排宅子是为了誉明山庄,是为了他而做。万通当铺出资合情合理,但这一院子丫头跟她的生计,就不好再算。叶香君是一个公私分明,将什么都算计好的人。
“王爷来,不会只是为了算账吧。”叶香君将早酿晒好的茶捻出一些,给他泡了一壶十足茗烟的浓茶。
宁逸淡笑,阿武被盛夫人缠住了,还没人来得及告知她一切。他是长话短说,将相府发生的都说了:“盛夫人要千年的蟾蜍心为药引,但那西越七王子是个难啃的骨头,对此你怎么看?”
叶香君目中一明,心觉有些不对。以往他来寻她议事,从来都是将事情说开,然后慢斯条理的分析眼下形势,极少有问她怎么看的。但在太子事变后,他貌似都会这么问。
她心中浮起一点狐疑,默然是没有开口。
“世间药物相生相克,定有可取代之物,你读了那么多医书,难道寻不出可代替蟾蜍心的药引?”宁逸见她面色有异,忽而是转过话锋。
叶香君眨了眨眼,苦笑道:“白大夫读的医书,比我做过的刺绣还多,他都想不出替代之物,我又怎会知道。千年之物若能替代,那也枉费千年时光。那七王子虽是难啃的骨头,但也未必就啃不动。”
宁逸身子前倾,似探听秘密一般,说道:“西越国君定不会以那千年之物来纳贡,在想怎么对付七王子之前,还得想想怎么让他们将蟾蜍心带来。”
这一环之前,还有一环要解。
“这还不简单。”叶香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那惨白无华的俊面上,“只说当朝三皇子因太子事变,被伤及肺腑,须千年之物做药引方可救活。那西越已是被各方打成落水狗,为求庇护,他们必然会以那蟾蜍心讨好皇上。”
宁逸眸光暗沉,没有说话。父皇至今只是圈禁太子于大理寺,哪怕证据确凿,甚至太子旧部都无一提审。要换做其他人,怕是早一杯鸠酒赐下去了。
他在太医令躺了那么多天,父皇也只是派个人来慰问而已。他可以装病,只是天下皆知他不受宠,西越也不会当回事。他死了便死了,那宫中还有一个文武双全的亲王。
“王爷这一身伤本来也是伪装出来的,不过再多演一成,王爷还不乐意了?”叶香君薄唇轻勾,将一杯茶是递到他面前,满目都是了然。
宁逸一怔,不置可否:“太子伤及我的地方都是要害,一剑还险些刺穿心脉。”
“那又如何。”叶香君不以为意,“那不都是险些,没有一个地方真正伤及要害吗?”
宁逸目光深邃,微微扬起一笑:“李青当时就在一边观战,他定是看出我故意让太子刺伤,他告诉你的?”
“用不着他告诉我。”叶香君冷眸轻抬,“太子剑术不及你十分之一,他的剑在你看来就是三岁孩童不值一提。多年东宫受辱,你对他的剑招也了若指掌,便是闭眼听声,你也能躲过他的剑。”
太子自以为将他玩弄在鼓掌之间,其实一招一式都被算计得清清楚楚。他刺向要害的地方,其实都被巧然的避开了七分,他以为他伤了十分,其实只伤了三分而已。
宁逸血流如注,其实伤口并没有那么深,看着吓人而已。他的步伐踉跄,但实则暗藏章法。外人看不出来,那得意自满的太子自然也没有察觉,其实被玩弄在鼓掌间的,是他自己。
“这番猜测真是大胆,只怕李青也不敢十足肯定我是诈伤。”宁逸心头一动,某个想法又是在他脑海里划过。
他从来没有在叶香君面前使过几次剑,有青阳在身边,许多时候也轮不到他出手,为何她会知道自己的剑术远在太子之上?除非,她曾见过他使剑,也见过太子的剑法。
叶香君忽而瞟到了他狐疑的目光,转而说道:“青表哥前日来府,说王爷当日的剑法让他大开眼界,希望能王爷痊愈后能与他切磋一番。我听他这么说,自然也就知道王爷的伤并无大碍,当时的场面也未必那么凶险。”
宁逸悄然淡笑,端起茶是抿了一口:“李家剑法卓然,我正好也想讨教一番。你说的对,这伤本来就是演出来的,也无所谓再多演一成。就算父皇不在意,那西越国君也未必一样不在意。”
西越连年征战树敌颇多,这四面八方都是外敌。投降他们宁氏,也是因为本朝国富力强,不稀罕他们那一亩三分地。能得到助力固然好,得不到也能暂解一方燃眉之急。
“千年蟾蜍心如果拿不到,你还得替本王再想一个法子去牵制二哥。不然,他手里握着太子权势,等他站稳脚跟,再想动摇他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宁逸将茶杯放下,甩了甩袖是潇洒而去,唇角带着一抹神秘的笑。
叶香君见他话放的那么利索,仿佛已知她有把握能对付宁崇一般。登时,她的心也是荡出了一股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