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廷广阔,百官入列,这千金入席本是安排在末尾。叶香君易入席,这丝竹欢跃就是应声而起。
“香儿。”叶政坐在前席第一列,扭过头来压低嗓音,“这外番使臣中听说有不少精通琴棋书画的,你是这届百花宴的魁首,到时皇上少不得点你出来应战。你可留心着些,切莫逞强。”
诗才与武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出手便知功力。外番使臣若真要比拼琴棋书画,定是要先露一手。叶政这是在提醒女儿多揣摩,如果能胜便一展风采,若是不及则避其锋芒。
叶香君心中冷笑:“谢爹提点,女儿定不让侯府失了颜面。”
叶政抿嘴点了点头,脸色是忽而一皱,他怎觉得女儿这回答像是一只打盹的老虎,无所谓的说自己会小心捕猎。
“宫中才女不尽其数,百花宴是举国欢庆才让世家千金相互比拼。这面对外番可是关乎国家颜面,哪轮得到她出面,侯爷真是多虑了。”主母在一旁冷笑,时不时还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叶政脸色一白,没有说话。换在半年前或许他也会这么觉得,但自打在内阁二人相谈之后,他便知这个女儿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是个普通的深闺少女。
他的脑海中恍然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隐约可见那红巾披肩,束发白绫的一抹倩影。
“开宴!迎使臣入殿!”高台上一阵呼喝,打破了场中喧嚣。
在锣鼓躁动之下,北门大开,外番使臣是整齐在列,各个身着不同于中原的服饰。样貌各异,看上去就像一个戏班子的小生,涂抹着不同的面妆。
文武百官是纷纷起身,揣着袖子微微颔首以示迎客。
“这就是中原的礼节,倒与我西越的战鼓差不多!”一声粗狂的呼喝,阵阵传入众人耳中。
在这喧闹中还能发出如此嘹亮的嗓音,可见此人内功深厚。
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浓眉少年,一跃而起是跳到了那擂鼓之上,逼得那击鼓人是后退了几步。这鼓点漏了一拍,其余人也是被惊得停下了手。
“这鼓点是女人的敲法,真正的男人是天上的雄鹰!滚,小王告诉你,什么才叫做鼓!”
众人定睛一看,这才看出此人西越七王子布善泰。
他一脚将那击鼓人踹开,抢过他手里的两支重锤。双手高举,交叉而立,宛若一个战神正从天而降。他的眉眼锋利似刀,嘴角挂着高傲不羁的蔑笑,扫视了一眼众人,如看着一群蝼蚁。
鼓声重响,磅礴大气,如暴风雨中的惊涛骇浪,此起彼伏,滔滔不绝。每一个鼓点都似击打在人心上,激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与颤栗。
朝中文臣不少已是白了脸,在他们心跳未平时,鼓声又是纷至沓来,让他们没有喘息的余地。不少人已是起身离席,快步到侧院的花池便是呕吐了起来。
‘咚!’一声震耳巨响,鼓是硬生生被凿穿了一个大洞,发出令人耳痛的钝音。也正是因为鼓破了,才让那霸道凌厉的鼓点停了下来。
满场寂静,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变了。
“原本小王是开玩笑的,却不想这竟真是女人才打的鼓,这么不经敲。”布善泰将鼓槌随手一扔,不屑抬眸扫了一众大臣,见到许多位置已空,心中更是不屑。
百官们面面相觑,神色各异。来者是客,这刚开宴他们也不好针锋相对,但若忍气吞声,本朝岂不是任人羞辱了。
“夫人且先吃口橘子吧,这传菜还有一定时候呢。南越王子助兴,一会还不指定其他使臣也要一展风采,咱们且边吃边看,慢慢等。”少女柔弱婉转嗓音响起。
席间过于寂静,以至于这一丝女声是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正捧着玉碟柑橘,跪坐在一个腹圆如球的妇人边,笑眼盈盈。
顿时,百官们的脸色是忽而阴霾尽无,展颜轻笑。
这鼓声阵势不错,但连少女孕妇都未惊扰,可见是虚有其表。叶香君这一举,将逃窜离席的文臣颜面尽数挽回。
布善泰面容抽搐,仿佛被人抽了一鞭子。他眯了眯眼,面容更是阴沉可怕。这个女人,不就是那天她在烟花巷偶遇的那个吗,原来她是忠烈侯府的嫡女。
忽而,他是微微勾唇,笑得阴鸷。
“多年未见,七王子还是这般意气风发!”
金殿上走出一个银冠少年,紫衣蟒袍,俊眼修眉,一双鹰眸是炯炯有神,身材欣长而不失文雅。这轻缓一语中带着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睥睨之下,所有人都似是黯然失色。
“靖王爷!多年未见,你也是一如既往的,冰雪聪明!”布善泰讥笑一声,满目挑衅。
冰雪聪明本是形容女子的成语,布善泰是南越人,便是说错了成语也无妨。他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在太岁头上故意动土。
宁逸轻然一笑,道:“本王还是不及七王子这般活泼好动,不然定要下去与你切磋一番。”
布善泰不屑冷哼,他这是以退为进,如果他真顺着话寻衅他,那就成了自己不识抬举:“靖王谦虚了,这来者是客,小王怎能反客为主。”
示弱的话布善泰也说得咄咄逼人,他将鼓槌随手扔下,走到外番席间是寻了最前列坐了,挑眉扫了其余外番,目光桀骜挑衅。意思就是说,谁敢来跟我抢,有胆子就试试。
外番使臣大多也都是小王子,在本族的就不受什么重视,这来到朝觐的国君朝上,自然不敢多生是非。
朝臣使臣都已入座,宁逸见场中形势还没到剑拔弩张的时候,自己也是坐了下来,轻抿了一口奉上来的茶。
“这大好日子,三弟还喝茶?”一个低沉诡异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点点轻笑。
宁逸头也不回,笑道:“皇兄知道我的酒量,这才刚开宴就喝,那挺不到比武切磋时便要被宫人抬下去了。这使臣面前,我若出丑丢的就是宁氏皇族的脸。”
宁崇呼吸一顿,这呛得他是无话可说。他甩了甩袖,一转话锋,笑道:“我们何不猜猜父皇会携谁上殿呢?这面见使臣可是堪比国宴的大事,能伴驾君侧的只有国母,或是未来国母。”
皇后身亡,之后的四名宫妃只有安贵妃跟德妃尚有品级。皇上定会在她二人中挑选一人,这亮相使臣面前的,几乎就可确定那人会册封为后。
“父皇大可两人都带上。”宁逸不以为然说道,“外番民风开放,兄嫂都可纳为姬妾,姬妾可作为赌注。对他们来说,身边的女人越多,越是威风天下。要不是这前廷太小,父皇说不定将后宫佳丽三千人都安置入席。”
宁崇脸色一沉,这一连两句话都是碰了钉子。他心中怒火是暗暗积蓄,眼眸轻瞧了不远处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