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疑惑地看着他。
脸还是那张脸，但感觉却不对了。
在蓝玉印象中，顾明时胆小又怯懦，总是缩肩驼背，垂头耷脑地丧气样，好像那颗脑袋有千斤重似的，就从来没抬起来过，看着就让人来气！
他们观云派从来没有过这种孬种怂货！
他曾质问顾清平，怎能将这种人带上青霄山，这岂不是损了他们门派的名声！
顾清平却说，他总是瞧着这少年与大师兄有些相似。
因为这事儿，蓝玉一直觉得顾清平有些眼瞎来着，但现在他却莫名地，也觉得面前人有些熟悉。
或许是因为顾明时的眼睛和师兄一样，都是很少见的瑞凤眼，此时正微微带笑，不过想来是年纪尚小，棱角偏秀美些，浅浅笑起来，便多了几分君子如玉的温润。
不过……还是没师兄好看。
江逾白用指尖轻轻推开颈间的利刃，对着愣怔在原地的蓝玉继续道：“而且，纠正一下，我只是路过。”
说实话，在青霄山上，他最怕遇见的人，就是蓝玉了。
这小子活脱脱是师尊翻版，剑痴一个，但凡见着自己，是死活都要切磋一番的，两日一切磋，三日一比试，他当初被逼的只得绕着干将院走。
就这样，还是被逮住了不少次。
江逾白微微一笑，干脆利落地拎起白毛狐狸，大步流星离开了这处。
少年手臂上挂着黛青色的外衫，一手则拎着白毛狐狸，微风吹得他衣袍微乱，他脚步轻快，透着一股少年的青涩气息。
蓝玉保持着拿剑的动作，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良久后，他才颓然地拖着剑消失在门前，看着那片竹林，却也没练剑的心思了。
他想师兄了。
师兄不在，他都找不到人练剑。
江逾白鼻头一痒，忍不住小小打了个喷嚏，抬头看去，见承影院已然近在眼前，他推开门，脚步不由微微一顿，心中竟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愁绪。
承影院与水墨画般的青霄山不同，院墙爬满了蔷薇，虽未至花季，藤蔓也倒郁郁葱葱，但江逾白却莫名觉得有些荒凉。
他方踏入院中，便听身后有人唤他：“站住！”
是他吗？
江逾白心头微微一突，站在原地。
没一会儿，那人便风风火火冲到江逾白身前，看着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生的倒是威猛高大，手里正拿着一把大剪刀，正面露疑惑地打量着江逾白。
江逾白回望着他，心中有些苦恼，他那小师弟当年可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哪怕年份跨度再大，也不可能从小奶狗长成熊瞎子吧？
“你是……”
“顾明时！”
那年轻弟子先认出了他，颇为鄙夷地瞥了江逾白一眼，冷笑道：“你是被罚来修花枝的？”
江逾白微微一怔，心中瞬时明了，不是他。
遂眉眼微弯，从善如流地应声道：“正是，正是，不知你是？”
他还没想出个进门的好借口呢，这弟子真是甚合他意。
“你都认不出我了？”
那年轻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是王武啊，咱俩都是太阿院里的，你忘了？你怕不是被蓝玉师兄打坏了脑子吧？啧，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敢动蓝玉师兄的剑，能留下这条命，就算是捡了大便宜了……”
听见他的名字，江逾白着实松了口气，却没心思听他念叨，便打断他道：“承影院的人下山了吗？怎么没瞧见陆……陆师兄？”
这么唤着，江逾白觉得他如今在这壳子里头实在是吃亏地很，满院子都要唤一声师兄，说不得，还要被人嫌弃。
啧。
王武皱起一张脸，实在想不出来有个陆师兄，“陆师兄？这里哪有什么陆师兄？”
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瞪着江逾白瞧了许久，才小声道：“你是真被打傻了吧？我来青霄山九年了，就没见承影院住过人！”
“九年？”
江逾白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微微颤抖着，面上有些难看，“怎么会……”
他深吸一口凉气，平复下心情，努力在顾明时模糊的记忆之中搜寻一番，却没有得到分毫关于陆九渊的信息，只知道顾明时上青霄山前，人间年号，乃是平华十七年，如今已然一年过去。
他当初身消魂散之时，是平华八年，至此，应是整整十年。
陆九渊消失，应当是在他死后的一年间发生的。
那一年，究竟出了什么事？
王武被他掐着手臂，疼的脸色发白，但他却什么都不敢说。
明明这家伙进观云派不足一年，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气势，他甚至觉得，这样的顾明时，比起拥有‘青霄山一霸’名头的蓝玉师兄来，还要更让人畏惧。
江逾白喃喃道：“你没听说过，观云派的小师弟吗？”
王武脸色更是难看，想着今个儿这顾明时许是真的撞鬼了，便小心翼翼回道：“最小的亲传弟子……不是蓝玉师兄吗？”
观云派抹杀了陆九渊曾经的存在，为什么？
江逾白甚至想直接去问师尊，但抬起脚却又落在原地。
他不能去。
陆九渊的问题一旦摆在明处，他的真正身份也就无处遁逃了——他不能再将观云派拖入泥潭。
江逾白深深吸了一口冷气，终于察觉到自己失态，有些恍惚地松开了手掌，正要再问些什么，王武却已然白着脸，一溜烟儿跑的没了影儿。
江逾白在承影院中盘桓许久，这才发现，除了那些近乎覆盖了所有墙壁的蔷薇花，这里再没有其他的生命，荒凉的像一个坟冢。
秋棠看着天色愈发暗下去，实在是心急如焚，咬着江逾白的衣衫便撒泼打滚地往外拽，嘴里含混道：“再不去揍真晚了……”
它可不想到了焚香谷，见到的又是谷毁人亡。
江逾白抬手抱起它，回首深深看了一眼承影院，这才转身离开。
未至山门，却听得一阵喧哗吵嚷声，声音甚是雄浑，听着像一道道响雷。
“哈！观云派果真好的很！往日出了一个孽障还不够，如今竟要爱屋及乌，庇护所有的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