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将里头的银两撒在桌上瞧了半晌，最后沉沉叹了一口气。
虽说这些银两于普通人来说确实不少，但和灵石比起来，可就不算什么了。
但若这人是个凡人也就罢了，看他一身青衫，倒像是青霄仙山之上仙师的打扮。
青年衡量许久，才咬着牙道：“不知仙师可介意同旁人……拼只飞舟？”
‘旁人’二字一出，江逾白便下意识向那红衣少年看过去，听见这话，那红衣少年也蓦地抬起头来，一双耳朵支棱着，眼睛闪亮亮地看向江逾白，模样倒是白净周正，只眼神炙热地让人发毛。
便是急色之人瞧见绝色花魁，也不过如此了。
江逾白不动声色地转回目光，淡淡道：“你且说说，怎么个拼法？”
青年一笑道：“飞舟不同于仙禽，只能在各大城中停留，不过幸而焚香谷与缥缈城相距不远，不过半日脚程，若仙师与那位公子都愿意的话……”
正说着，那红衣少年便兔子似的窜了过来，连声道：“我愿意！我愿意！”
说罢，又生怕江逾白反悔似的，连忙掏出钱袋子来，将令一半飞舟租赁费用补了上。
江逾白目光扫过这少年，却见他脖颈间隐隐带着一道青紫痕迹，像是被人揍了似的。
红衣少年见他看过来，别过头去，下意识提了提衣襟。
二人合租了一只小型飞舟，飞舟与水中船并没什么两样，只是飞舟没有蓬顶，只简单地加了一道防风阵法，简单到近乎简陋，木质有些腐化，大小也只将将能塞得下两人，看着甚是小气。
青年做成了一单生意，只以为十拿九稳，还颇为自豪地吹捧了一番：“咱们行止院的飞舟之上都请了大能添加灵阵，安全又简便，二位路上放心便是。”
江逾白挑了挑眉，他以往便是赏人，随手拿出来的，都比这玩意儿能看。
他笑地和颜悦色，嘴里却道：“若当真安全，落地便自然放心，若是不安全，万尺高空落下，恐也没有不放心的机会了。”
红衣少年没憋住，‘噗’地笑出声来，又想到他俩即将要乘这只飞舟，不由又有些忐忑地看向江逾白。
青年面上讪讪地，这飞舟确实没什么人用，在库房之中放置地时间长了，模样便有碍观瞻了。
不过这也实在怪不着他们行止院，说起这飞舟，普通人用不起，但凡是个仙师，用的都是仙禽，这小小飞舟爹不疼娘不爱，时间久了，便只能在库房里吃灰。
碍于这人的身份，他也不敢说什么重话，只得硬着头皮吹捧道：“咱们行止院的飞舟，可是观云派首席弟子帮忙画地防御灵阵，定然保此舟百年无虞的，仙师怀疑谁，莫非还信不过观云派的人？”
首席弟子？
江逾白眉头一掀，他什么时候给这小破船画过防御灵阵？正要骂一声放屁，却忽地想起来——他好像确实曾来过这行止院一遭。
不过记忆模模糊糊，不甚清明。
他还没说什么，红衣少年先是提出了疑问：“观云派的首席弟子帮你画防御灵阵？”
那青年满面傲气地道：“我阿诚自小不说假话，信不过我，你便自个儿往青霄山上问问便知，虽是十几年的事儿了，我如今可记得清楚地很，那位仙师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弟子，啧，着实是神仙样貌，仙师为这飞舟加了防御灵阵，且分文不取，还赏了我一块中品灵石呢！”
语毕，目光在二人身上掠过，颇带着几分对这俩斤斤计较的不屑。
江逾白矮下身子探查一番，颇有些无语——这防御灵阵，确实是他的手笔。
不过，当时他身边带的人，并非是什么小弟子，而是他新的来的小师弟。
十几年前的事，如今蓦地想起来，竟是清晰如昨。
也不知，这阿诚若知晓十几年前的大方仙师与眼前的贫困破落户原是一人，会是什么表情。
“既是观云派首席弟子，总要给他个面子。”
江逾白说着，笑笑上了船。
他画的防御灵阵，虽不知可能撑过百年，不过还是有自信能挨过几十年的。
红衣少年见他踏上飞舟，也跟着挪过去，小心地问了一声：“兄台，敢问一句，这位观云派首席弟子，当真厉害地很吗？”
虽这青衫少年瞧着年纪都不如自个儿大，但有这青衫少年在侧，他莫名就觉得有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江逾白淡淡道：“尚可。”
这一句‘尚可’，引得秋棠直勾勾地看向江逾白。
此人剑术超群，久负盛名，连着在修真界三年一度的巫山大祭之中拔得数次头筹，曾经一度被认为修真界中未来的掌舵人，却不知为何，后来到了魔界之中，成了人人畏惧的魔尊。
这若只是‘尚可’，恐整个修真界都该无颜见人了。
很快，飞舟在灵石的催动之下徐徐升起，翱翔在云端，远远看去，月色星光璀璨明亮，天空恰若一副烂漫画卷。
飞舟算不得快，倒胜在平稳，一连在空中航行三日有余，虽中间零零散散停了几回，倒也没怎的耽搁时间，故而在第四日晨曦初露之时，飞舟稳稳停在了缥缈城城门之外。
红衣少年下了船，颇为忐忑地看了一眼入定之中的江逾白，正要唤他，却见白毛狐狸摇摇头，分外肃穆道：“别打扰他。”
红衣少年忙噤了声。
江逾白自上了船便入定修炼，他如今灵力不济，倒不是挂念着勤能补拙，只是总要有点能保命的能力才是，以他如今丹田之内稀疏的灵力，便是给他个灵宝，他都驾驭不了。
连着几日功夫下来，才终觉丹田之内有了几分底蕴，江逾白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秋棠一双闪亮亮的眼睛，“突破啦？”
江逾白嗤笑：“这壳子想突破，哪儿那么容易。”
能稳定住如今练气期的修为，便已然不错了。
若在焚香谷中立下脚，他倒是能配上一剂药浴汤，倒有可能筑基，至于以往的修为，如今是不能想了。
秋棠叹了口气，小声道：“都是因为你如今魂魄不全，要不然早早便能恢复当初实力了，你这魂魄碎的像雪花似的，我好容易给你攒起个人形，勉强能让你醒来罢了，如今看来估计还是缺了点重要东西。”
江逾白摆摆手，示意无妨，也就是魂魄弱了些，有些记忆不太清晰罢了，倒是无伤大雅。
“无妨，日子长了，总能突破的。”
秋棠拿爪子挠了挠头，想起正事，不由急的跳脚，连声道：“正事要紧，咱们还是先出发去焚香谷吧！”
想着轩辕门的遭遇，如今又拖拉了三四日，也不知焚香谷境况如何，此时想想，着实让整只狐都捉急上火起来。
“急什么？”
江逾白慢悠悠地将狐狸拎在手中，长眉微挑道：“你以为焚香谷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吗？”
红衣少年小小声地试探问：“焚香谷……也要银子吗？”
他如今可是一穷二白。
江逾白瞥了他一眼，笑吟吟道：“不，他们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