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枝南坐在院子里头生闷气，正准备收拾东西去上工，外头突然传来男人的轻咳声。
她抬眼望过去，发现是秦亦淮。
他脸色不如从前红润，略带疲态，看来是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
“你怎么过来了？”
秦亦淮手里拎着鸡蛋，眼神躲闪，明显是来求人的。
叶枝南不想为难她，露出个浅浅微笑，回屋翻出酒精。
“你是想要酒精吧。”
“是。”
秦亦淮点头，没接过酒精，反倒是将鸡蛋往前递。
“这些是从他们的份例里凑出来的，算是谢礼。”
他永远都是这样，客客气气的，从不失了礼数。
叶枝南弯腰，将酒精放到门口，没接他手里的鸡蛋。
“他们还没好，眼下正是补营养的时候，克扣他们的鸡蛋，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她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歪着脑袋打量他的反应。
秦亦淮难得慌乱，眉头紧蹙。
“不是克扣，是他们自己……”
“那就再让他们自己拿回去，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看着他抿唇不再答复，叶枝南挑起眉头，好奇地望着他。
“你要是真想谢我，那就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放心，你不想说的我绝不深究。”
秦亦淮点头，默默将鸡蛋收回去。
“你们为什么受伤？”
“山间有土匪作乱，夜里下山抢东西，被我们抓了个正着。”
看来红姐说的是真的。
官府与土匪保持着不成文的和谐，几乎不会主动招惹他们。
眼下看来，不是不想招惹，而是根本打不过。
“你会武功？”
秦亦淮沉默几秒，最后还是点头。
“年少时学过几招，勉强能够防身。”
叶枝南的眼神在他身上打量，对这句话半信半疑。
旁人都伤成那副德行，他不过是简单的皮外伤。
只是学过几招……
不信！
“我昨日去集市，瞧见商业并不景气，听红姐说，连缴纳赋税都成问题，你见多识广，可有见解？”
秦亦淮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眸色深沉，似是腊月寒潭，让她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是故意试探，就是想看看秦亦淮到底有多抗拒政事。
没想到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若不想说，也无妨。”
她的声音软了下去，攥紧袖口，生怕他发怒。
只听见眼前人重重喘了几口气，最后归于一声叹息。
“此事怪不得你，是我不想深陷其中。”
他低声道谢，默默放下鸡蛋，身影消失在阡陌尽头。
叶枝南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中不是滋味。
是自己逾矩了……
白天上工时，叶枝南总是心不在焉的，险些用农具划伤了自己的手。
红姐在旁边连连叹气，实在是看不下去，才出言提醒。
“不如你回去休息半日吧，再这样下去，这双手怕是要废了。”
叶枝南摇摇头，努力深吸几口气，努力让焦躁的内心平静下来。
她抬头对上红姐的目光，下意识想打听关于秦亦淮的事。
想到早上做的糊涂事，还是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有些伤疤，或许不应该暴露于阳光之下。
“就是被心事绊住了，您放心，我没事的。”
她露出浅浅的梨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专心做手上的活。
她师傅从前说的话是对的。
腐肉与肉身相生相连，纵使疼痛难忍，有时也难以割舍。
那些难以言说的过去，是秦亦淮的苦楚，也是他的牵绊。
叶枝南将所有好奇都埋在心底，此后，她只想认识眼前的秦亦淮。
……
叶慎言回来时，眉眼间带着散不开的愁容。
韩香梅快步走上前，轻柔地擦掉他脸上的煤灰。
“是赵家的处境不好过？”
她不需多问，只瞧着他无助的样子，大概就能猜出七八分。
赵家生活艰辛，眼下叶家也自身难保，顾不上他们。
叶慎言看中情谊，为赵家生计发愁，也是情理之中。
“赵家的二儿媳妇，怕是不成了……”
韩香梅的脸色变了变，她依稀记得那位是个大着肚子的。
那些官差也不全然是狼心狗肺的，念着她身子笨重，特意安排她去织布。
怎的会突然不行了？
“说是在上工时被人踹了肚子，又不让请郎中，只能在家中干挺着。”
叶慎言闭上眼，他还记得清晨去到赵家时，看见一盆盆被端出来的血水。
赵永玉提醒有贵客过来，屋里的女子才强忍住，发出微弱的嘤咛。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让叶慎言觉得揪心。
妇人之事，本不应让外男耳闻。
眼下连叶慎言都知道大概，怕是事情当真凶险。
“那孩子呢？可保住了？”
叶枝南从头到尾，都没听见关于孩子的半句话。
胎儿不稳，日后仔细调养便是。
若是胎死腹中，怕是要危及性命。
倒是赵家儿媳妇，也会被孩子硬生生拖垮。
叶慎言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没有郎中看诊，他们也拿捏不准。”
叶枝南脸色大变，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转身回房间拿药箱。
“爹，您要是信得过我，就带我去叶家看看。”
她眼中尽是坚定，叶慎言二话不说，趁着月色带人往赵家走。
父女二人快步出门，韩香梅赶紧让叶迎风跟上。
还没等她说话，就看见他的身影已经快追上了前面的两人。
“各路仙家显灵，保佑赵家媳妇无事，保佑他们爷仨能安稳归来。”
……
天已经暗下去了，赵家的院子里却不得消停。
不少人都站在外面看热闹，纷纷对这户新来的人家感到好奇。
“可真是晦气，刚来就见了血，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喽！”
“怕是祖上也不积德，要不然也不会事事不如意。”
叶枝南的脸色冷下去，用力将说闲话的几人扒拉开。
“说别人之前，不如先好好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她很少说难听的话，从小的教育都告诉她，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在人家门口，毫不避讳地落井下石。
也没什么好饶恕的了。
叶迎风人高马大地站在几个妇人面前，还没等挥拳头，几人就赶紧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