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宸轩回到都刑司的时候,天色已然放晴。
慕容漓枫正端坐在内厅中等他。
为了陆实达的案子,莫宸轩看到他并不意外:“劳您久等。”
“不急,本王知道莫司正忙。”
“经手下线报,陆实达名下好几处田产,但以他的俸禄,完全不可能。”
莫宸轩似乎完全忘记了方才掘坟时的情绪,转而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正事上。
随即,他挥挥手,示意七寻将陆家房契和田契呈上:“您要过目吗?”
慕容漓枫并未表态,只是让路允将南苑校场的银钱流向记录递了过去:“利用权力盘剥军饷所得,用来置办家产,不知莫司正认为是否可能了?”
莫宸轩笑道:“如此甚好。”
之后,二人一同来到关押陆实达的囚室前。
囚室昏暗潮湿,四处充斥着血腥与霉腐的味道,令人作呕。
几日的关押,陆实达的外貌有些狼狈,但精神状态还算好,他到二人,依旧是前几日的说辞:“许得才的死不是我造成了,他定是有隐疾。”
慕容漓枫似笑非笑:“许得才的事已经不重要了,下面,我们来说说私吞南苑校场军饷一事。”
陆实达神色瞬间凝滞。
“若是你不愿意说这个,咱们可以换个话题。”莫宸轩继续说道,“紫莺在端王爷的安神药中下毒,究竟是谁的主意?”
陆实达冷汗涔涔:“你们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莫宸轩不慌不忙地走到火炉前,拿起烙铁手柄在火堆里搅动,烙铁的另一端铁片,已经烧的通红。
陆实达瑟瑟发抖,没一会儿便气急败坏道:“莫宸轩!你要做什么?陛下还未下旨罢我的官职,我现在还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莫宸轩冷笑,“死在这里的朝廷命官,多你一个也未尝不可。”
陆实达脸色煞白。
慕容漓枫状若无意地看向莫宸轩:“莫司正也别为难他了,他兴许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我们该问问他的家人。”
“哦,对,我险些忘记,陆侍郎家中,还有两个女儿待字闺中。”
陆实达疯了一样抓着牢门拍打,歇斯底里道:“你们要做什么?要杀要剐冲我来,别祸害我的家人!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二人相视一笑。
根据陆实达的交代,慕容漓枫顺藤摸瓜,将侵吞南苑校场饷银和粮食的蛀虫全部清除,包括之前代管校场的参将吴立行。
吴立行直到被抓还是懵的,之前多年未曾露馅儿,偏生今日被查个底朝天。
慕容漓枫果然不是吃素的!
至此,南苑校场一片肃然之景,再无人敢动歪心思。
进宫复命之后,周帝单独将莫宸轩留了下来。
御书房内,二人于茶案之前相对而坐,热气从茶壶嘴中氤氲而升,在空中缓缓散开,四处飘着茶香。
“轩儿,你跟朕说句实话,你究竟有多久,没有回家了?”
莫宸轩微微一怔,‘轩儿’是他小名,自从母亲护国长公主过世,再没人这么称呼过他,更何况九五之尊的周帝呢!
即便二人时甥舅关系,但君臣也是要摆在前面的。
莫宸轩垂下眼帘:“回陛下,臣……”
“这里没别人,不用跟朕冠冕堂皇。”周帝稍显不悦。
“半个月吧!”
“半个月?朕看不止吧?”周帝被气笑,“你小子的胆子愈发大了。”
莫宸轩想起身请罪,被周帝制止:“越说越来劲!”
沉默半晌之后,周帝继续说道:“今日,你什么都不用做,朕给你一天假,回家好好跟你爹说说话。”
莫宸轩蓦然抬起头,想拒绝,又被周帝制止:“除非你想抗旨。”
“臣不敢。”
周帝无奈:“你小子不把朕气死就不舒服!”
莫宸轩从宫里出来,耗到了掌灯时分才走上回家的路。
行人结伴而行谈笑风生,街边店肆摊位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勾勒出蜿蜒的光芒化作,别有一番景致。
莫宸轩走在街上,忽然感觉有些落寞。被周帝强行压下了手里的公务赐公假两日,若是还赖在都刑司过夜,怕真是说不过去了。
莫府位于帝京南街较为幽静的位置,院门高立,青砖墨瓦,雅致又不失大气。
沉重的院门里面,是莫宸轩从心底不愿意面对的家人。
一声沉闷的声音,大门在地上划过一道残影。
“三过家门而不入,真以都刑司为家了?”
莫翰泽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门口,遮住了些许光芒。
莫宸轩冷笑,“这不正是您想看到的吗?十四年前,您亲手将我送进都刑司训练,还说若不学成便不许回家,您都忘了?”
莫宸轩那年七岁,刚历经丧母之痛,便被莫翰泽狠心送进了都刑司,他再次得到父亲的消息,便是纳了妾室诞下女儿,从此以后,他对父亲剩下的只有恨。
“哥哥回来啦!”
莫笙歌三步并作两步,扑到莫宸轩身上。
莫宸轩即便对这个家有再大的怨恨,也对怀里这个爱撒娇的妹妹没了办法。
何况,稚子何辜?
“大少爷回来了?”
莫笙歌的后面,冯氏紧追而来,“笙儿,不许胡闹!”
“笙儿就要哥哥!”
“让一大家子出来迎你,莫司正好大的官威!”
一个苍老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莫宸轩望去,眉头又紧些了。
此人是莫府的老夫人殷氏,莫翰泽嫡母,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殷氏年逾花甲,头发花白,目光深沉严肃,身着深棕色缎子衫,手中凤头拐杖直抵地面。
在莫宸轩印象中,殷氏从未给过自己好脸色,从前母亲在时,她还有所顾忌做做面上功夫,母亲过世后,她对自己还不如外人,心中只管对二房遗孤上心。
“是孙儿不孝,劳祖母操心。”
“宸轩哥哥回来了?”
还未进到正堂,堂弟莫延书走了出来。
莫延书比莫宸轩小两岁,是殷氏嫡亲的孙儿,父亲征战沙场,不幸殉国,母亲体弱多病又伤心过度,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只留下他一人,从小养在殷氏身边,受尽万般呵护。
“家中备了晚膳,宸轩哥哥坐下一起用吧!大伯也许久没和你好好说话了。”
“不敢劳二弟操心,我已经吃过了,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用膳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朝房间走去。
“哥哥!”
莫笙歌想跟过去,被殷氏呵斥住,“都还有没有点规矩?!”
莫翰泽拉住莫笙歌的小手,“母亲息怒。”
殷氏余气未消,“莫尚书教的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