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御书房，姚知欢当即便朝周帝郑重一跪：“罪民姚知欢，参见陛下。”
　　周帝示意她抬起头，随后又凝视了她许久：“有日子不见，你倒是憔悴了不少，记得去年御花园中，朕第一次看见你时，你是那般的纯真欢快。”
　　“经历了太多，总是要变的。”姚知欢轻叹。
　　“恨朕吗？”周帝忽然问道。
　　“若罪民说不恨，陛下您信吗？”姚知欢毫无畏惧，“罪民自己都不信。”
　　看着下旨杀她全家的凶手就在面前，她怎能不恨？她恨不能手刃了周帝，哪怕最后同归于尽，但是她却不能付诸行动。
　　不仅因为他是大周的皇帝，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是慕容漓枫的父亲！
　　周帝已经让自己失去了父亲，自己不能再一时冲动，再让慕容漓枫失去父亲！
　　姚知欢拼命压抑着情绪，却不自知，眼眶早已通红，眸中蓄满了泪水，右手也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你倒是诚实，人也爽快，难怪老四会倾心于你。”周帝深深地看着她，“但是，可惜了，只差一步，你就是朕的儿媳了。”
　　姚知欢苦笑：“说来惭愧，以罪民的性格品行，距离您心中对儿媳的要求，应该还相差甚远。罪民还要多谢陛下之前的宽容。”
　　周帝不以为意：“你说话敞亮是好事，但有时候，还是要多收敛些。”
　　姚知欢磕头：“罪民，谨遵陛下教导。”
　　“你能听得进去最好。”周帝沉沉地叹了口气，“从前，朕也曾这么劝过你爹，但无奈，他听不进去分毫，甚至还直言驳斥朕……”
　　周帝的语气稍显惋惜。
　　姚知欢垂下眼帘，心底暗怒：性子直，也成了乱杀忠良的理由了？
　　“身子恢复得如何了？”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看着。
　　“多谢陛下关心，罪民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些日子，你便在浣衣局安置吧！做些粗活，也能好好磨练你的性子。”
　　姚知欢磕了个头：“罪民领旨。”
　　半个时辰后，周帝招来了程麓：“选些得力的人手，多留意宁王府的动静。”
　　程麓领旨退下。
　　周帝心里有口气，始终都顺不过来。
　　姚业承死前说的话，他不是没上心，太后和宁王里应外合的动静，他也不是没注意到，当年镇国将军谋反案的罪证，他更不是没怀疑过。
　　甚至，连娅尔娜在自己跟前吹耳边风，又和父兄借着互通家书的名义，传递宫内外消息，企图扩大势力的事他都注意到了。
　　只是这些事堆积在一起，又不分时候，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弄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怎么一个个的都要来逼他？！
　　把姚业承尸体悬挂于城门口示众，也基本上是做给宁王府看的……
　　想及此，周帝忍不住拍了拍桌子：“莫宸轩如何了？！”
　　跟前伺候的常年吓了一跳：这…一早的时候不是才问过吗？
　　直到周帝的眼神甩过来，常年才回过神：“还好。”
　　周帝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明日一早，你再去莫府传个话，就说，有些事，朕还需要他去办，让他心里别憋着气，朕到底是……”
　　周帝想说‘到底是心疼他的’，但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
　　“算了，你别去了，过两日待他精神状态好些了，朕亲自过去看他。”
　　常年略显尴尬地应下了，随即，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夕阳西下，姚知欢被教习所的月姑姑领到了浣衣局，引来众宫女围观。
　　月姑姑公事公办：“你且耐心候着，待会儿自有浣衣局的管事姑姑来安排你。”
　　姚知欢福了福身子：“有劳月姑姑。”
　　月姑姑也礼貌回应：“姑娘客气了。”
　　“哟！这不是嘉国郡主吗？”
　　月姑姑走后没多久，便有宫女领头挑事，“怎么也踏足我们这种粗陋的地方来了？莫不是被端王爷退婚后吃不起饭了，跑到宫里来讨生活了？”
　　姚知欢忍。
　　“呸呸呸！”另一个宫女来得寸进尺，“瞧你那张破嘴乱说的，什么嘉国郡主，早就不是了，她现在只是个连低等宫婢都不如的罪人。”
　　又一个爱着实的宫女凑近姚知欢：“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养父的尸体还在城门口挂着示众了吧？要说也真是惨，好歹做过都刑司的司正，若不是为了你这个灾星，何苦落到这般田地？惨啊！”
　　“都吵吵什么，不想吃饭了？！”浣衣局的管事程姑姑拎着鞭子过来赶人。
　　众宫女作鸟兽散。
　　程姑姑看见姚知欢，严肃地说道：“虽然你只在这里呆几天，但既然来了，一切便都得按照浣衣局的规矩来，每日卯时初起身，按时按量做活，做得好便罢了，做不好，自有罚跪、饿肚子和鞭子招呼，你可听明白了？”
　　姚知欢点点头：“有劳姑姑提醒，罪民明白。”
　　程姑姑点点头，指了指一边的一大摞衣裳：“先把这些都洗了吧，今日还能不能赶上用晚膳，全看你自己干活利索不利索了。”
　　还未等姚知欢回应，程姑姑便离开了。
　　得知姚知欢入宫中浣衣局为奴的事，周婉俞第一个笑开了花。
　　“这个贱婢，活该，看她还敢不敢在本小姐面前耀武扬威的。”周婉俞无比兴奋，转而问小船，“她为什么就忽然进宫了？”
　　还未等小船回应什么，她右又继续说道：“不，这不重要，只要她不在王爷身边就好，今儿个我高兴，走！小姐带你去逛夜市！”
　　没一会儿，主仆二人便走进了夜市，说巧不巧，看见了慕容漓枫。
　　他正站在摊位前买灯笼，周婉俞旋即上前，抢先付了银子：“我来吧！”
　　慕容漓枫看见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
　　“臣女出来逛夜市，凑巧遇见了。”周婉俞红了脸，“就想为王爷做些什么。”
　　慕容漓枫扫视了她一眼，然后又回头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
　　果然，几处看似不起眼的摊位前，慕容漓枫发现了鬼鬼祟祟的跟踪者。
　　是父皇的人吗？想想也不对，自己已经决定带哈蚩纳和伊若菡秘密进宫面圣了，父皇根本没有必要再派人跟踪自己。
　　是宁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