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宸轩失手杀死了镇北侯薛宁义。
起因是,莫宸轩外出办案,跟踪嫌疑人到宣平茶馆时,无意间听闻有人在一楼大堂中,公然说慕容漓枫谋反的事,好听的没几句,污言秽语倒是一堆。
于是,他派七寻和熊钟看好嫌疑人,自己则是走上前进一步闲听。
走近一看,便看见了镇北侯薛宁义,他想制止他继续大放厥词,但薛宁义一代武将,根本听不进去劝,于是,二人便动起手来。
薛宁义欲拔刀相向,莫宸轩也不客气,直接一掌劈中他的手腕,又一拳击中他的胸口,将其推出几步之远。
然而,薛宁义忽然像醉了酒一般,趔趄着使不上力气,直接仰面向后摔,倒在了被掀翻的条凳上,后脑勺被凳子腿刺穿,血流了一地,薛宁义当场身亡。
莫宸轩没跑,而是等着官兵来,将他带走,面见周帝。
因为是薛宁义先举刀动粗的,莫宸轩后失手导致他死亡,本来凭周帝对他的重视,加之从前立下的功,周帝随便找个借口便能把这事给遮掩过去。
然而,坏就坏在两点上:第一,镇北侯薛宁义是朝廷正二品大员。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薛宁义是因为慕容漓枫的事,才被莫宸轩失手打死。
慕容漓枫是因为谋反被斩,此时莫宸轩跳出来,阻止薛宁义说这件事,从而失手将人打死,难免会被有心之人猜测,他究竟是抱了什么心态。
毕竟,替谋反者出气,视为有同情之意,严重者可与谋反同罪论处。
周帝只觉得头更疼了,一气之下,只得先把莫宸轩收押于内牢之中候审。
与此同时,冬杨正焦急地等在莫府大门口,等着莫翰泽回来。
莫翰泽外出办事已一月有余,回来的时候,已临近傍晚。冬杨还不及等老爷的马车停稳,便三步并作一步,跑着上前迎接:“老爷!”
打完招呼,便又重重跪地,还未来得及说下一句话,便急得哭了出来。
莫翰泽微微一怔,继而打帘下了马车:“出什么事了?”
冬杨抽泣着说道:“老爷,少爷他…少爷他,被陛下扣在宫中内牢了。”
莫翰泽眼眸骤紧:“为了什么事?”
“说是,失手杀死了镇北侯!”冬杨胡乱抹了把眼泪,“说是镇北侯肆意在茶馆里说端王爷谋反的事,少爷听不下去,便一时冲动……老爷!”
话未说完,冬杨便扶住了因腿软险些跌倒的莫翰泽。
莫翰泽的手一直在抖:“逆子!这时节跳出来出气,不想活了吗?!”
“老爷,您想办法救救少爷……”冬杨未说完,便又抽泣起来。
莫翰泽连连吸了好几口气,转而又上了马车:“进宫。”
暮色深沉,薄云遮月。宫里掌了灯火,氤氲出大片橘色光芒。
姚知欢只觉得灯火昏昏沉沉的,笼罩着眼睛难受得紧,于是,她多拎了盏宫灯,走在清冷的宫道上,往内牢的方向而去。
见到莫宸轩时,他正盘腿坐在矮榻上吃着没有油水的饭菜。
“我就知道你会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莫宸轩早已习惯了牢狱里的灯火。
吃完饭,如常将碗碟整理好放到一边:“来了也不说话?”
姚知欢神色莫名地看着:“奴婢只是想知道,京城大名鼎鼎的断案刑讯官莫司正,为何会在鱼龙混杂的茶馆之中如此冲动。”
莫宸轩苦笑:“我们莫家欠你的,终是要以另一种方式偿还。”
姚知欢不明就里。
“镇北侯薛宁义,是宁王手下的一条鹰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十二年前,安家满门被指谋反,可少不了他的帮忙呢!”莫宸轩轻叹,“事发当日,我所追踪的那个嫌疑犯,实则是宁王安排的,故意引我上当。”
姚知欢屏住呼吸,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薛宁义在茶馆大放厥词,实则也是宁王安排,就是想故意激怒我,还有薛宁义死之前,已经中了无色无味的毒药‘千年醉’,我推他的那一下子,不过是加速了他的死亡而已,所以,无论我是否出手,他都会死。”
“所以,你是故意掉进了宁王设下的陷阱?!”
本来,姚知欢还奇怪,莫宸轩心思缜密,洞察力极强,为何会忽然冲动。
莫宸轩沉沉地叹了口气:“薛宁义在茶馆大放厥词,污言秽语咒骂端王爷的事,是否会让你想起安将军临死前的样子?”
姚知欢呼吸一沉:“莫司正的意思是,当年我阿爹也是中了千年醉?”
“安将军谋反,证据确凿,但陛下念及多年情分,是想给个辩解的机会,但有人不会同意,于是便找人在安将军的茶水里做了手脚,以致安将军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着陛下的面便直言顶撞,甚至咒骂宁王及其党羽。”
莫宸轩顿了顿继续说道:“咒骂之语一出,陛下龙颜大怒,当即下令诛杀安氏满门,所以那时,安家是否是冤死的,也都不重要了。”
姚知欢的脸色很难看:“在阿爹茶水里下毒的人,便是安家败类,安齐海?”
莫宸轩不置可否:“他被安将军逐出宗族没多久,便投靠了宁王。”
“所以你这么配合宁王的构陷计划,就是为了还原当年的真相?”姚知欢又气又急,“所以不惜赌上自己甚至莫家所有人的前程?!”
莫宸轩轻笑:“我说过,这是我们莫家欠你的。”
“可是你妹妹怎么办?她还小,她以后要如何婚嫁?”
莫宸轩垂眼:“祖母手上的龙凤拐杖,自会护佑她平安……”
姚知欢脑子乱得很,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内牢的。
回到御书房时,正巧碰见常大总管来报,说莫翰泽跪在宫门口求见。
周帝很烦:“今晚朕不见任何人,请莫尚书回去!”
翌日朝会之上,朝臣们对薛宁义之死议论纷纷,宁王党羽甚至直接提议判莫宸轩死刑,又顺道弹劾了莫翰泽,指责他管教不力、治下不严之罪。
这种肆无忌惮的议论声,终于在周帝的龙颜大怒中结束了。
朝会散后,周帝看着奏请判莫宸轩死罪的折子摞得老高,气得摔碎了茶盏。
莫翰泽的再次求见,无异于火上浇油。
周帝直接让常年将人轰走,随即拍案低吼:“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来逼朕?!”
然而,还未等周帝这波怒火过去,常年便又匆匆进来了。
周帝眉头一紧:“若是莫尚书自己不肯走,便直接唤禁卫军给拖走!”
常年面露难色:“回陛下,这回不是莫尚书。”
周帝眉头一挑,甚是疑惑。
常年弓着身子道:“是莫老夫人殷氏,手捧先帝御赐的龙凤拐杖,跪在宫门口求见。”
周帝眼眸微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