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病床上,八十年的记忆在眼前闪过,最后停在一张苍白的脸上。
靳秉文,我名义上的丈夫。
四十五岁那年,他躺在病床上命不久矣,费力地抓住我的手,声音嘶哑。
“最后一次叫你老婆了。”
他每说一个字都很吃力,眼睛却亮得异常,好似带着一种执念。
“这辈子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薇儿,我要下去找她了,求你成全,把我们葬在一起吧。”
我们相敬如宾二十多年,他的临终托付,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心口发冷,但更多的是麻木的疲惫,我看着他愧疚的眼,只是平静地点头:“好。”
他如释重负地闭上眼,再也没睁开。
他如愿和他的白月光青梅伊薇葬在了一起。
我则守着我们共同打下的偌大家业,悉心教导儿子,直到他能独当一面,稳稳接掌公司。
五十岁后,我才真正开始为自己而活。
阿尔卑斯,撒哈拉,地中海,尼罗河…五十岁到八十岁的这三十年,无拘无束,看遍风景,是我人生中最自由畅快的时光。
生命将尽,床边是儿子一家压抑的哭声。
“如果有来世,绝不要再嫁给靳秉文,我一定会成全那对有情人,过好自己的生活。”
最后的念头闪过,黑暗吞没了一切。
…
“…秉文啊,玉儿虽不是我们亲生,但五岁就在我们身边长大,聪明懂事,我们待她同娅娅是一样的。”
“我想把她嫁给你,我们成了正经岳婿,我自然倾力助你。你意下如何?”
我…回来了?回到了那个决定性的时刻?
书桌旁,靳秉文正侧身站着,他探究的眼神朝我看来。
不再是前世病榻上虚弱的模样,此刻的他,带着年轻人的初露锋芒和意气风发。
他看到我只能说是清秀的脸,眼里难掩失望,却顾虑林家对他的帮助不敢拒绝。
眼前这张年轻的脸,与记忆里那临终前执念深重的面容重叠。
不!
就在靳秉文那个“好”字即将出口的刹那,我一步上前,亲昵地挽住了父亲的手臂。
“爸爸!”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娇嗔,带着点小女儿的任性,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前世的我,在养父母面前永远是懂事、克制、带着少许讨好,何曾这样“放肆”过?
父亲显然也愣住了,连同旁边刚酝酿好情绪的靳秉文,都错愕地看向我。
“您就想把女儿这么早嫁出去吗?”我摇晃着他的手臂,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委屈又依恋。
“我还想一辈子不嫁人,就留在您和妈妈、姐姐身边照顾你们呢。再说了…”
我这才像是刚注意到靳秉文的存在,目光带着疏离和陌生。
“我和这位…秉文先生?还是第一次见面,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呢。”
父亲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无奈的笑意。
他拍了拍我的手:“你这孩子,哪能一辈子不嫁人?”
转头对靳秉文说:“不过玉儿说得对,你们确实还不熟悉。这事啊,先不急,不急。”
靳秉文僵在原地,脸上闪过惊诧,懊恼和一丝恼怒。
他大概想不到,我这个林家“寄人篱下”的养女,竟会如此干脆地拒绝他这枚“潜力股”吧。
“谢谢爸爸!那我就先出去啦,妈妈还等着我和她去逛街呢。”我松开父亲的手臂,声音轻快,转身离开书房。
自始至终,都没再看向脸色难看的靳秉文。
前世贤妻良母的生活,早已过去,这是新的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