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飘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挥之不去,手术刀口在麻药退去后开始抽痛,像有只手在里面撕扯。我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门开了,于博易大步走进来,带进一股室外的冷空气,还有他身上那点熟悉的须后水味。他手里拎着个包装精美的果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
“畅畅,”他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俯身想碰我的额头,“今天感觉怎么样?气色看着好多了。”
我下意识地微微偏了下头,他的手悬在半空,笑容僵了一瞬。
“好多了。”我的声音有点哑,“医生说明天可以出院回家静养。”
“太好了!”他松了松领带,“家里都收拾好了,王姨会全天照顾你。公司那边你不用操心,有我呢。”他拉了把椅子坐下,西装裤的裤线笔直得锋利,“你是不知道,老徐他们那个项目推进得有多慢,离了你这个主心骨,真是……”他摇头,语气里带着掌控全局的满足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
我看着他说话时神采飞扬的脸,这张脸,从青涩的大学生,到创业初期奔波劳碌、胡子拉碴的穷小子,再到如今这个别人口中年轻有为的“于总”,我看了整整十年。
十年,从租住在地下室分吃一碗泡面,到如今这城市寸土寸金地段的顶层公寓。我们签下第一份大合同那天,他抱着我在那个简陋的出租屋里转圈,撞倒了椅子也毫不在意,他喘着气在我耳边说:“畅畅,以后我让你过最好的日子!”
最好的日子?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抓着盖在腿上的薄被边缘,刀口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几个月,公司几乎成了他的一言堂,他确实“得意至极”。而我,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旧物件,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强行剥离了他蒸蒸日上的世界。
“……所以啊,你安心养着,什么都别想。”他终于结束了他的“工作汇报”,又殷切地叮嘱。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出院那天他也没来,只是发了个消息:"临时会议,司机去接你。"
回到家,熟悉的空间却散发出一股疏离的冷气。王姨是个手脚麻利的中年女人,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可于博易待在家里的时间,肉眼可见地变少了。
他总是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有时是餐厅里混杂的食物气味,有时是某种……陌生的、甜得发腻的香水味。那味道像细小的钩子,在我疲惫的神经上轻轻刮擦。
“怎么又这么晚?”一次深夜,我靠在主卧门框上,看着他一边扯领带一边换鞋。吊灯的光落在他微乱的头发上,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还有一丝……心不在焉的烦躁。
“应酬,推不掉。”他含糊地应着,没看我,径直走向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仰头灌下去,喉结滚动,“几个难缠的客户,搞定了明年能多几个大单。”
我沉默地看着他,他身上那件浅灰色阿玛尼羊绒衫,肩头蹭到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淡淡的粉底印子。很浅,但在我眼里格外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