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忧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带她来食堂见我的妈妈。

   我第一次在妈妈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妈妈眼含热泪的给沈无忧盛了满满的炒肉，瞪着我给我盛了一点青菜。

   回到家后，妈妈满脸怨恨的打我，“你这个恶种，怎么配跟忧忧交朋友？她是公主，你就是根草。”

   妈妈讨厌我，连我交朋友在她眼里都是错的。

   晚上我在妈妈的房间发泄，看到了妈妈的日记本。

   我一直都想知道妈妈憎恨我的原因，结果答案就出现在日记本上。

   原来在妈妈的眼里，沈无忧真的是公主，我就是个蚀她血肉的恶种。

   1

   运动会赛跑第一名的奖励是两百元，我想拿奖给妈妈买生日礼物，想让妈妈少恨点我。

   我穿着破烂的帆布鞋，奋力跑到终点时，被旁边的女生撞倒了。

   宋婷嬉皮笑脸道，“张小草，你妈就是个打菜阿姨，她都嫌弃你，你还想跟我争奖？”

   膝盖上传来的巨痛，都比不过心中的寒酸。

   妈妈昨天满眼激动的给沈无忧盛炒肉，瞪眼给我盛青菜的事，传遍了整个班级。

   “她还说自己的名字是坚韧的草，我看就是她妈不想要的草。”

   “张小草不会是她妈偷情生的吧？不然哪个妈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沈无忧今天不在学校，谁还能来保护她？”

   宋婷跟班的声音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脑羞压过了我的理智，我奋力将宋婷压在地上，扯她的头发。

   “不许你们这么说我妈妈！”

   我知道宋婷的背景不凡，这场争执，只有我被老师叫了家长。

   在办公室里，妈妈冲到我的面前，我以为她会为我骄傲，心疼我膝盖上的伤口。

   下一秒脸上落下的巴掌印让我痛彻心扉。

   “张小草天生恶种，她干出这种欺负同学的事我也不奇怪，请老师好好惩罚她！”

   老师怜悯的看着我摇了摇头，事后宋婷毫无惩罚，我却被全校通报批评，打扫一个月的操场。

   妈妈把我领到校门口，看了眼我膝盖上的伤，“你能别让我更讨厌你吗？你从出生起就在给我找麻烦，今天我惩罚你从这儿走回家，我不会给你路费。”

   从前妈妈把我关在门外，我就在家门口闹的物业过来管。

   妈妈把我丢到大街上，我就在她身边撒泼打滚，引得路人指骂妈妈。

   妈妈把我打的伤痕累累，我就向警察报警妈妈家暴我。

   这次妈妈见我不哭不闹，眼里多出了复杂的情绪，“你怪我狠心？”

   我勉强笑了笑，“妈妈，从今以后我乖乖听话，你能不能不要在讨厌我了？”

   从前身为妈妈唯一的亲人，我有持无恐，如今我是真怕了。

   妈妈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真的恨我入骨。

   我拖着剧痛的双腿，老老实实的走了三公里的路，才走到了家门口。

   家门口的铃声响起，我推开门，见到了满脸担忧的沈无忧。

   沈无忧心疼的看我伤口，“我参加完比赛赶回学校，听到你跟人打架受伤回家的消息，吓死我了。”

   看到妈妈的笔记本后，再次见到沈无忧。我做不到讨厌她，也做不到毫无芥蒂。

   如今我只害怕，沈无忧在我家呆久了，碰到妈妈怎么办。

   2

   沈无忧见我双腿的伤口更加严重，我推脱几次，她仍坚持要给我上药。

   沈无忧没好气道，“你家明明有个更宽敞的漂亮房间，为什么你妈让你住杂货间？”

   从前我也这样问过妈妈，妈妈一边打我一边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是你能肖想的？”

   直到昨天我才知道，那是妈妈留给沈无忧的。

   我笑嘻嘻的打趣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大小姐啊？”

   沈无忧兴奋道，“明天是我的生日，你不来我家参加生日派对，我可要生气了。”

   沈无忧不知道，我的生日跟她是同一天。

   我点头同意后，沈无忧才准备离开我家，她一推门，妈妈就站在门口。

   我第一次见到妈妈这样手足无措，她满眼欢喜的看向沈无忧，没有分一丝眼神给我的伤口。

   在妈妈的强烈挽留下，沈无忧同意留下吃顿晚餐。

   沈无忧碗里的菜堆的放不下，我的碗里只有干净的白米饭。

   沈无忧好奇道，“阿姨，你为什么不给小草夹菜？”

   妈妈的脸色尴尬了一瞬，给我加了一块肥腻的红烧肉。

   曾经我在饭桌上不小心夹掉了一块肉，妈妈逼我生吞肥肉后，我再也吃不下任何肉。

   我忍着生理恶心吞下了红烧肉，心里却泛着苦涩的幸福。

   沈无忧不小心夹掉了一块肉，慌道，“阿姨，我不是故意的。”

   妈妈笑的意外温柔，“你可太懂事了，掉一块肉算什么？”

   一瞬间，我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我条件反射的看向妈妈，害怕她责罚我。

   事实上因为沈无忧在，妈妈全身心都在她那儿，根本注意不到我。

   妈妈将手中的手镯取下，郑重的交给沈无忧，“忧忧，这是送你的见面礼。你要是不收下，阿姨要睡不着觉了。”

   那个手镯是外婆留给妈妈唯一的嫁妆，我曾经好奇的拿了一下，被妈妈关在了家门口一整夜。

   沈无忧无助的看向我，我苦涩的笑了笑，“忧忧，这个手镯我也有，妈妈送给你的，你就收下吧，这样我们就是姐妹款了。”

   沈无忧最终还是勉强收下了，她走后，妈妈脸上的温柔神色逐渐退去。

   “跪下，你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吗？”

   我答应过妈妈，我会好好听话。即使膝盖传来了刺骨的痛，我勉强自己跪的笔直。

   妈妈眼里充满了怨恨，她看我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

   “你跟你的亲爹一样嫌贫爱富是吧？我不是让你离忧忧远一些，你怎么还是舔着人家？今天看我送忧忧手镯，你是不是很羡慕？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你！算你今天识点相，我就不罚你跪一晚上了。”

   沈无忧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妈妈对她好是应该的。

   我是妈妈的仇人之女，被讨厌，被惩罚也是应该的。

   可我的膝盖已经痛到麻木，双腿没有知觉了，我实在跪不住了。

   “妈妈，我……好痛。”

   意识完全丧失之前，我看到了妈妈眼里的一丝担忧。

   3

   我醒来时，家里空无一人，床头柜上放着一些消肿止痛的软膏。

   我听话了，妈妈果然还是会在意我的。

   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到客厅，看到桌上有一个蛋糕，上面写着十岁生日快乐。

   这是妈妈买给我的第一个生日蛋糕。

   蛋糕的甜化掉了我心中所有的苦涩。

   妈妈现在是不是不恨我了？

   我的衣柜里只有沈无忧送我的一条裙子，我穿上它去参加了沈无忧的生日派对。

   沈无忧是众星捧月的公主，沈家为她举办的生日派对盛大而又梦幻。

   这本该是我的生活，但是被沈无忧取代，我一点都不恨。

   她天真善良，不像我出身就带着抹不掉的罪恶。

   沈无忧在人群中找到我，她拿着一个礼盒在我的面前摇晃，“猜猜我给你的惊喜是什么？”

   “我都没钱给你买生日礼物，我不要你的惊喜。”

   沈无忧把礼盒拆开，里面是一根口红。

   是我本来想拿到比赛奖金，买来送给妈妈的那只口红。

   我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看向沈无忧，“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真的舍不得讨厌你。

   沈无忧笑道，“有次我们去逛街，你在柜台前盯了很久，我就猜到你想买来送给你妈妈。运动会那天，宋婷趁我不在就这么欺负你，害你失去了奖金，我很自责，你就当我弥补你的。”

   心中瞬间涌入一股暖流，我颤抖的握住口红，红着眼眶扑进沈无忧的怀里。

   “忧忧，谢谢你！”

   我忙不跌停的赶回家，想第一时间送给妈妈。

   由于身上没有钱，我走了一个小时才到家。

   我还没拿出口红，妈妈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双眼通红。

   她扯着我的头发，狠狠扇了我一巴掌，“是不是你害的忧忧失踪了？你跟你爸一样，贪得无厌，恶心至极！”

   妈妈给我看了家长群，沈无忧的家长说她在生日派对里突然失踪了，问有没有同学看到忧忧。

   不少参加派对的同学都指证，沈无忧的失踪跟我有关，因为沈无忧失踪前最后接触的人是我。

   我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心脏抑制不住的泛疼，让我无法呼吸。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害了沈无忧，就连我的妈妈都不信我。

   “忧忧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会害她！”

   妈妈像是被激怒了，猛的踹了我一脚。

   我身上的口红掉在了地上，被妈妈捡起来碾碎在地上。

   我的心好像也一起被碾碎了。

   妈妈的声音像一把刀捅穿了我，“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裙子，还有这只口红，都是偷的忧忧的吧？你去死吧，我没有你这个恶毒的女儿！”

   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我立马抬手抹掉，无助道，“就因为她是你的亲生女儿，我是你出轨对象和别人生的，你才一直这么恨我吗？”

   妈妈的脸色怔了一瞬，我看到了她眼里的一丝迷茫。

   我的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点希望。

   妈妈冷漠的笑了笑，“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告诉你，我把你养在身边就是想折磨你，报复你的父亲！我的忧忧失踪了，你还想活得好好的？”

   当年父亲为了攀上我的生母，卷走了妈妈的所有存款，抛弃了正在怀孕的妈妈。

   我和忧忧同一天出生在同一所医院，妈妈掉包了我们，她把仇人之女养在身边报复，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万贯家财里。

   妈妈在笔记本里写，我的呼吸，我喊的每声妈妈，我的笑容，都让她痛不欲生。

   那写满了一整页让我去死的话，原来都是真心的。

   “妈妈，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能不怪我了？”

   这一次没等妈妈开口，我主动离开了这个家，我不想让妈妈更讨厌我了。

   4

   大半夜我无家可归，只好一路走到学校门口，跟着路边的流浪狗在草丛里睡了一整晚。

   天亮后，我拖着沉重的双腿，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走进了教室。

   我一进去，教室的喧闹瞬间安静了。

   黑板上写着“张小草去死吧”六个红色的大字，我的课桌也被泼了红色的油漆，上面堆满了写着张小草是杀人犯的白纸。

   教室里所有人看到我，眼里都透露出赤裸裸的害怕，我一走近，他们都不自觉的退让。

   宋婷举着一本书砸向我，我的额头瞬间涌出鲜血，流进了我的眼睛。

   “你贪图沈无忧家里有钱，才舔在她的身后。我看就是你害死了她，你怎么还有脸来学校？”

   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没有伤害沈无忧。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天生恶种，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一次我不想在反击，我也不想再给妈妈招麻烦了。

   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说我的妈妈打来电话，叫我去办公室。

   我小心翼翼的接听电话，妈妈的恨意击碎了我最后一丝的希望。

   “张小草，你现在快回家接受警察的调查，你最好赶紧交代自己的所作所为，犯了错就要承担代价！”

   我挂掉了电话，抬头看向老师，我发现他也在害怕我。

   我真的是天生恶种吗？

   我真的害了忧忧吗？

   在我十岁的第一天，我终于认清了，我的出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所有人都会幸福？

   我走出校园后，在大街上漫无目的晃到一个家门口。

   庭院里正在举办生日派对，一对父母在陪一个小女孩做游戏。

   他们一定很爱自己的女儿吧。

   我楞楞地站在原地，窥探他们的幸福。

   一辆车猛的撞向我，我的身体腾空后落到地上，我的心却莫名的踏实了。

   我死了，大家是不是就能相信我没有害忧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