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振玉了解到战士们的这种情绪,特别找到五河,跟五河说:“你们这个排有人不高兴打警戒,这种思想要不得,它能松懈斗志,如果敌人来增援,闯破这个思想上的弱点,整个战斗就会失败。要跟大家做工作,一个指挥员,不光要会打仗,还要会做思想工作,不然,胜利是没有保障的。”
五河心想,我怎么去做思想工作?我也是不愿意打警戒的。他答应了一声,看着霍指导员出去了。但是他转念一想,应该把自己的思想报告给指导员,一个党员不能把自己的思想隐瞒起来,不管这种思想是对的还是错的。他马上跑出去”追上指导员,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作了汇报。
霍振玉说道:“怪不得呢?原来这个排的思想问题是你带起来的,这可不好。如果你们这种思想不能立刻改变过来,营部可以改变命令,让你们这个排看守宿营地,
五河笑了笑,用坚决的口吻说道:“我马上去做工作,一定完成警戒任务。”
五河果然对战士们做了思想工作。他不会讲多少道理,只是把自己的错误想法作了自我批评,他说:“不管打主攻,还是打警戒,思想上不能向敌人开门。咱们要象打杨家百户一样,打好明天的警戒仗,说也怪,五河的几句话很有效,因为战士们轻易没听五河说过这样的话。
刚交半夜的时候,四个连分头出发了,经过三十里的行军,进入指定的阵地。
五河带着他的一排人,埋伏在人字口东山的松林后面。他望着东北的远方,在夜色艨胧之中,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嵯岈的山形,敌人窜驻的刘庄子就在这一堆乱山里头。这儿的敌人是独眼龙的队伍,独眼龙是土匪出身,拉大竿的,手下有百八十个弟兄,一年多以前,由原警防队头头,后来治安军的长官姜鹤翔收编,从土匪队变成了治安军。在这部分人里,独眼龙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老东旧伙成了一个连,素有“滚刀连”的称号。五河心想,如果这个连敢于增援进犯,打打交道,那也确是很过瘾的。对付这样的敌人,是不应该有半点松懈麻痹的。
天,渐渐发亮了,远处的山峰从夜色里挣扎出来,把战斗的可能好像给推进了不少。但是,战场上仍是寂静的。太阳从柳河驿方向的山后,射出几道红光,早晨的雾气逐渐消退了,可是四周仍旧没有一点儿动静。莫非说柳河驿的敌人今天会按兵不动吗?五河认为,这是不可能的,跟胡团长打过好几仗,从来还没错误地估计过敌情,也没错误地布置过战斗。或者是敌人走了另一条路吗?五河认为,这也是不可能的,除了这条公路是没有第二条路好走的;胡团长从来都是象牵着敌人的鼻子一样把它牵入埋伏线。这次怎么会是例外呢?他在耐心地等待。
突然,西南方向传来了枪声,胡团长的估计终于实现,战斗终于打晌了。五河高兴起来,他认真地听着越来越激烈的枪声,揣摩着战斗的进程。他在辨别着,一连在冲锋了,二连可能在迂回,敌人在开始瓦解了,他有点儿心痒起来。但是,他马上制止了这种想法,不能从思想上开小差,不能让思想去参加截击的战斗,放松了对独眼龙的警戒。
在公路上的战斗进行了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五河发现,东北方向约有八、九十个敌人向人字口移动过来。这无疑是独眼龙的队伍了。可是为啥这样快呢?为啥战斗打响不久,独眼龙就会逼近人字口呢?霍指导员说得真对,哪一个环节上出了漏洞,就会给战斗带来损失。五河正在左思右想的时候,三江传下一个命令:准备战斗,不让敌人越过人字口一步。
十分钟之后,独眼龙的伪军进入人字口的山谷地带。这儿左右是不很高的山岭,进入山谷之后,就分成两股山道,好像一个“人”字,所以叫作人字口。敌人进入山谷之后,想爬上两边的山头,当他们爬到半山的时候,这场阻击战就开始了。敌人遇到抵抗,稍微退了退,就各找地势进行顽抗。独眼龙爬上一个小土山,一面射击一面指挥。因为营指挥部交给的任务不是消灭敌人,而是要保证不让一个敌人窜到正面战场上去,所以三连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是不能冲锋肉搏的。
半个小时之后,三江命令五河这个排,迂回到敌人的左侧,把敌人逼到人字口的中心,两路的交插口上,以便于整个连队发扬火力,相机消灭敌人,彻底完成阻击任务。五河执行了这个命令,迂回到东山脚上,向敌人猛烈射击。果然,敌人一面还击一面向谷口中心移动过来。于是一场激烈的狙击战开始了。不过顿饭工夫,独眼龙的队伍被消灭了将近一半,剩下的敌人想突围回窜。但是,五河这个排从东山北坡压下来,完全切断了敌人的退路。又经过一场白刃战,敌人死伤大半,失去了还击的力量,残余敌人才宣布投降。这样敢于顽抗的伪军,是三连第一次碰到的。战斗基本结束了,战士们在搜索残敌,清查缴获的武器。
三江把三排抽出来,继续在山头上坚持警戒,防备再有敌人增援。他亲自指挥战士们打扫战场。当三江走到一个山崖子旁边的时候,突然打来一枪,一时无法发现枪是从哪里打过来的,子弹嗤地一声从三江的胳肢窝下边飞了过去,军装被打穿一个洞。
五河恰好从北山角巡视过来,无意中发现一块大石头后面有一个山洞。他刚想过去搜查,突然又打了一枪,子弹从五河耳朵旁边擦过去,而这颗子弹,无疑是从山洞打出来的。五河立即飞扑上去,朝洞子里打了三枪,喊遭:“出来吧,藏不住啦!”说着走近洞口,想检查一下洞里的敌人是不是被打死了。正在这时候,从洞子里又飞出一颗子弹,打中了五河的左胸。五河感到头晕,往后栽了下去。但是,当五河还没倒在地下的时候,他挣扎了一下,扶住那块大石头,用尽力气一挺,笔直地站了起来,随后,朝洞子里又打了两枪。
为仁跑过来,逼住了山洞。
“把这个狗娘养的掏出来!”五河大喊了一声,支撑不住,往下倒去。为仁手疾眼快,一下子把五河抱住。
“怎么样?”
“我要把这个狗娘养的……碎尸万段!”
五河用尽浑身力气,争脱为仁的两手,摘下一颗手榴弹,拉出弹弦,扑向洞口,把手榴弹抛了进去。手榴弹爆炸了,战场上出现一片宁静。五河倒在地上,昏迷过去了。
三江带着一副担架赶了过来,让两个战士把五河轻轻地抬放在担架上,送到包扎所去。这时候,五河逐渐苏醒过来。
几个战士从山洞拖出独眼龙的死尸,向五河说道,
“五河独眼龙终究死在你的手下。”
五河微微睁开眼,看看三江,又看看战士们,然后把眼合上。他还没有力气说话,但是嘴角上浮现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从人字口到五百尊罗汉堂约有三十多里路,多一半是很难走的山地。抬担架的老乡用尽一切办法来保持担架平稳,减轻五河的痛苦,但是有时是人力控制不了的,仍然难免摇晃颠簸。担架每一颠动,都会使五河的伤口受到磨擦,感到疼痛。五河在清醒的时候,在胸口发生剧烈疼痛的时候,他在想,在任何敌人面前没认过输,没低过头,没叫过苦,如今不能在一个伤口面前败下阵来。他的两手用力把住担架的木杆,以减少震动,但是他的两手是那样没力气,剧痛一阵阵地袭来,几次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