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蟠龙山，在美子眼前展现了既是十分熟悉又是非常新奇的景象。蟠龙山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都赶到庄东大核桃树底下来欢迎久别的亲人。人们喊着，唱着，跑着，跳着，老人们拉着战士们的手，孩子们抱住叔叔们的腿，说长道短，间寒间暖，弄得部队的队形都没法保持了。

元四婶抱着快满两周岁的小牛子，想让这个孩子认一认从死人堆里把他抢救出来的五河。队伍过完了，也不见五河的影子，四婶追上三江打听五河的去向，这才知道五河已经牺牲了。她抱着小牛子直瞪着两眼，看看队伍进了庄，跟不懂事的小牛子说道：“你可快快地长啊，长大了，别忘本，跟着叔叔哥哥们去报仇啊！”

美子进了蟠龙山，心情特别舒畅，却又夹杂着几分沉郁。如果是四个月以前，她来到蟠龙山，一定首先去找四奶奶，吃一顿四奶奶亲手做的高梁面饺子或者是玉米面饽饽。但是，四奶奶已经不在了，那么到哪儿去呢？这用不到美子考虑。当人们，尤其是那些婶子大娘们意想不到地认出美子的时候，几乎把她抱起来。善三婶一定要把美子拉到六间房去，勤五奶奶一定要让美子约会着三江去她家吃顿粘豆包，清大婶想把美子拉到自己家里给闺女们见识见识，西头六嫂子也想把美子请回家去给人们讲讲死里逃生的经过。元四婶追上来，让美子去她的家里看看小牛子，她说，想不到不该死的人死了，九死一生的人又活着回来。

是呀，美子被捕以后，人们听传说，她已经让佐佐木杀害了，甚至连死在哪儿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从那天起，谁不天天把美子念叨几声，现在人们才知道那是谣言，丢了的宝贝又回来啦！

长武和为礼忙着给部队派人烧水、做饭、号房子。他们想，几个月来部队连续作战，这回可该好好休息几天了。但是钱营长告诉他们，部队不能住下，要再走五十里住到长城附近去，明天一早就要出关。长武和为礼，瞪大了他们那双失望的眼睛，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冯教导员提出建议，饭后，在四座大坟前头召开一次全庄群众大会。

干河套战斗的胜利消息，佐佐木被打死的喜报，象长了翅膀一样，早己传遍全庄。可是长武一发出通知，人们还是欢欣鼓舞，象潮水一样往庄南涌了过去，有些人连饭都不想去吃，提前赶到会场。

美子在蟠龙山住过好多次，但是她还没找到过机会看看这四座大坟。现在，她站在坟前，注视着四座土山一般的坟墓，上面长满绿油油的嫩草，人们移栽的松树，刚劲挺拔地伸向天空，坟的后面就是高大巍峨的帽子山和金钟倒挂。悲痛的追思，胜利的激情，四奶奶的逝世，五河的牺牲，一时都聚集到她的心头。当她感到眼睛有点儿潮湿、模糊起来的时候，她用自己的毅力把眼泪咽了下去。

钱营长和冯教导员带领着战士们渐渐走近会场。美子刚要迎上去，恰好碰见刚刚赶到的壬新民和大金。王新民双手扶住美子的肩头说道：“美子，是你错走了路，还是我们错认了人？”大金也想说话，可是该说的话，想打听的事太多了，反倒一下子说不出来，把嘴动了动，索性说道：“嗳，算啦，开完大会回家去一铺纳心地说一说。”

美子看看要开会，没时间讲很多的话，只简单地向主新民说道：“我向区委报到，一切情况等开完会再向你们汇报。我请求分配给我新的工作任务。”

王新民有些怜惜地说道：“美子，这几个月够你熬煎的啦，应该好好休息几天。”当他看到美子那副好像待命出征的神情的时候，又改了口：“如果你确实不想休息，那明天就可以开始工作。”

美子高兴起来，说道：“今天我就开始。”

这时候，战士们已经整好队伍，跟蟠龙山的人们站在一起。钱营长站在坟前的石台上去，用他那惯有的乐观口吻对老乡们发表了一通讲话：“老乡们，昨天的干河套战斗，打了一场计划中的又是意料不到的胜仗，消灭鬼子九十八个，俘虏治安军二百五十三个，缴获物资弹药十九卡车。屠杀蟠龙山一千二百三十个人的凶首佐佐木，让我们打死啦！”

这个消息虽然大家都知道了，但是钱军城这么正式宣布之后，还是象发表了新的捷报一样，引起人们的欢呼。

三江把缴获的短剑和肩章递给钱营长，钱营长把它高高举起。

“这就是佐佐木从蒋介石手里接过来的，指挥敌人屠杀蟠龙山，火烧梨花峪，杀害程光同志的指挥剑！”

人们看到佐佐木的罪证，冒起三丈怒火，喊起胜利的、复仇的口号。

钱营长把短剑和肩章递给三江，三江为了让人们看得清楚，把它们挂在坟前的松树上，告诉长武，这两个战利品，就交给蟠龙山永久保存了。

钱营长在人们静下来之后，继续说道：“我们打了一个胜仗，但是也听到一个最新的消息：敌人要在长城线上制造六十里宽的千里‘无人区”，实行集家并村，把老乡们赶进‘部落”里去。他们妄想用这种手段，造成一个真空地带，把伪‘满洲国”和关里的游击根据地分隔起来。敌人马上就要行动，我们要星夜出关，跟长城线上的老乡们一起，开展反集家并村的斗争，把口里、口外永远连成一片，把祖国的最前线，推向敌人的远后方。”

钱营长的这些话，引起人们惊雷般的口号声。他等了一会子又说道：“在口里，青纱帐倒了之后，敌人会开始‘第五次治安强化运动”。老乡们，要握紧拳头磨快刀，跟敌人干到底，不管我们转移到哪儿，总是跟你们战斗在一起的。”

钱军城走下石台，老乡们围上了他，跟他说起知心话。

王新民跳上石台，用宏亮的声音说道：“老乡们，咱们一定要打垮敌人的‘五次治强”，保卫我们的游击区根据地，给敌人制造‘无人区”的阴谋，来个粉碎性的打击。大家有没有决心？”“有决心！”人们齐声回答。

“好，让我们唱个歌儿来表示决心！”老乡们和战士们一起用最雄壮的声音唱起来；我们是革命军队的队伍，战斗在塞下燕山上，为了祖国，一定把敌人消灭光！我们是战士，战斗在辽远的前线，为了人民，要深入敌人的远后方！

部队就要出发了。美子走到三江跟前，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射出坚定的光芒。“九哥，放心去吧，我更清楚了，应该怎样斗争下去。”

三江挥了挥手说道：“说不定咱们再见面的时候，会活捉岭南和原田呢！”

钱营长在背后加了一句：“还有冈村，还有日寇的关东军。”

部队的号声响了，他们整理了队伍，告别了蟠龙山的人们，告别了巍峨屹立的千人冢，出发了，向着长城，向着塞外，向着祖国辽远的前线行进。

飞鹰岭上的雄鹰，好像要欢送部队出关，在蓝蓝的天空里振翅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