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营长走过来,夺下美子手里的米袋子扔在大车上,让她坐上大车跟部队一块儿出发。钱营长看看美子在一个小时之前还带着铁镣的两脚,怜惜地说道:“去,坐上去!”
“不,我要跟同志们一块儿行军。”
“今天不让你走路。”
“为什么?你以为我的脚不能走啦,不,我要走上几十里,这两只脚就可以完全恢复过来,不走路会存了筋的。”
美子那股固执劲儿,多少还带点儿孩子气的口吻,又出现在钱营长的眼前了。钱营长知道美子的性格,没有过于勉强,说道:“好,走不动了就坐车,要不,后半截还得让担架队抬着你走。”说着向美子扬了扬手,用轻快的脚步向前走去。
美子一转脸,看见三江从谷子地边上走过来。“九哥,你看,这儿多好啊!”现在,她才有机会尽情欣赏一下家乡风光。其实这一带她从没来过,但是她好像对这儿十分熟悉,每一座青青的山,每一棵绿绿的树,每一个红艳艳的高粱穗,都使她感到亲切,她深深地感到,跟同志们在一起生活,在一起行军,在一起战斗,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九哥,区委在哪儿?”美子用手稍稍整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一面往前走,一面问三江。
“在杏儿峪,也许在阳和村。”三江也是好久没跟区委联系过了,这不过是随便说说,他以为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另外一个问题:“美子,你怎么会让佐佐木弄到这儿来的?”
美子又恢复了原来轻松活泼的神态,望了望三江说道:“佐佐木,在三天以前审问我,他下了多大的决心,要恢复杨家百户敌据点,要亲自把我带到杨家百户,用我的脑袋镇唬老百姓呢。”美子略停一下,问三江说:“知不知道王新民同志在哪儿?我让敌人关了四个多月,要让上级对我进行审查,我应该马上恢复工作。”
“这些以后再说行不行?”
“为什么以后再说呢?这四个多月,你们打了多少仗啊?可是我蹲监牢,你知道,我现在是多么需要工作呀!”
美子向三江打听了区委会的情‘况,又打听部队的活动情况,打听了蟠龙山的情况,又打听杨家百户的情况,她很想知道这几个月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三江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件件地告诉她,区委会如何领导群众粉碎敌人的“四次治强”,大金如何捉特务,长武如何骗到潘林辉,部队如何打下杨家百户,等等。这些事,每一件都使美子感到新奇,感到兴奋。但是,三江经过几番考虑之后,把四奶奶的死,五河的牺牲,也告诉了美子。
美子听了这两件不幸的消息,心情有些沉痛和激愤,用两只发光的眼睛望着三江。不久,她又恢复了镇静,说道;“革命的利益是第一生命。四奶奶、五河就是这样做的。他们死了,生命还在。”
“美子,是不是去坐大车?”
“为啥?”美子不大满意三江的这种关心,望望横在前面的山岭,前头的部队已经爬了上去。“九哥,咱们跟上去。”
“美子,你记得兰花吗?”
“兰花怎么样?”
“到了宿营地,你可能会看到她。”
“真的吗?九哥,上山,我跟你比赛。”
下午两点多的样子,部队到了宿营地。蟠龙山的战士们又把美子围起来,东拉西扯,想听听美予在监狱里的斗争故事,开饭的哨子响了,人们还舍不得散去。这时候三江走来解了围。
“仁大叔,美子,跟我来!”
他们三个一起来到营部,钱营长、冯教导员都在这里。冯教导员把美子按到一个长凳上,没说什么,朝外喊了一声:“兰花同志!”
兰花从对面房子走过来,她没见过美子,但是她一眼就能认出,这个大眼睛的姑娘就是美子,一下扑了上去,跟美子紧紧抱在一起。
“美子……”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是你,引我走上革命的道路。”
“不。”
兰花盯住美子那双炯炯发光的眼睛问道。
“你准备到哪儿去?”
“到区里去。”
“什么时候走?”
“吃过饭就走。”
钱营长走近美子身旁,笑了起来。
“坐下,坐下,为什么马上要走?”他没等美子回答,接着说道:“先休息,我们今天晚上作总结,明天就要远行军,经过蟠龙山,我们把你一直送到区里去。”
二营要经过蟠龙山,这个消息使三江和为仁有点儿喜出望外,因为今天的胜利,可以及早告诉蟠龙山的人们。
美子问兰花:“你能跟仁大叔一道儿去蟠龙山吗?”
“不,我要回厂里去,我不能耽误工作。沙狄同志送手榴弹的当天就回去了,我是钱营长强留下的。”
冯教导员插话说:“钱营长让你留一天,本来想让你听听胜利消息,没成想碰到了美子。”
这时候,勤务员进来催营长和教导员吃饭了。
“吃饭?好,今天打回来吃,多打四个人的饭菜。”钱营长朝美子、兰花说道:“今天咱们来个白莱豆腐大会餐。”说着,爽朗地笑了起来。
美子换上了钱营长送给她的鞋和袜子,几个月没有认真洗过的脸,洗得干干净净,兰花替她梳了梳蓬乱的头发,并且剪得整整齐齐,她的破碎的衣服,兰花连夜给她洗净晾干补好。美子,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早饭后,她告别了兰花,跟部队一起出发了。
在行军的路上,美子本想到杏儿峪一带就留下,以便尽快找到区委。但是钱营长告诉她,已经邀请了王新民同志今天到蟠龙山会合,所以用不到去杏儿峪就可以跟区委取得联系。这样,美子就决定跟部队一起去蟠龙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