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一点？我很清醒，甚至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

“您有事吗？没有的话，我想休息了。”我扫了他一眼，假笑的面具一旦卸下，就没有必要重新戴上，更何况是在他面前，基于先前的接触，我对他印象并不好，即便他算是间接救了我一命，也没有任何改观。

他盯着我，和簿锦庭沉沉的眼神不同，他眼睛里似乎藏着更深的东西，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凌虐欲，又带着深深的怀念与缱绻。

我不知道他眼中蕴含的诸多故事，也不感兴趣。

“你还会回去吗？”他不依不饶地追问，我的耐性被磨去大半，闭上眼，没有回应。

他也不是不知趣的人，见我实在没有精力和他乱扯，也放弃了追问，默默退到门口，关门前说了一句，“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

得到沉默的回应，片刻后我听见门“咔哒”关上的声音，接着走廊响起脚步声，确认他走后我才缓缓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出神。

脑子里没什么东西，一切都很平静，我以为的撕心裂肺歇斯底里都没有，心也很平静，平静到仿佛跳动都没有了。

回想起在车内和他的争执，只是觉得自己可笑，若是时光重返，我一定不会那般掉面子地和他争吵，平静地离开才是一把最深最毒的刀。

“簿锦庭……”我默念着这个名字，心如刀绞，却激不起浪花。心如止水，将汹涌暗流都埋在水底。

从今以后就该彻底说再见了。

陡然失去了重要的人，生活的颜色也一并消失，就连琐事都变得无可厚非。在家里，就算只是呆坐在沙发上也觉得充实无比，可现在躺在床上，心底空落落的，像开了个口子，缝合不了。

第二天毫无起床的兴趣，生活这两个字离我越来越远，突然觉得静静地躺在那儿也很好，醒了睡了，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起来了。”庄邈准时出现在我的门口，我都好奇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空闲，日日守在家里观望我的状况。

我仍旧以沉默回应，在床上挺尸。

这次他没那么轻易放过我，大步走过来，凭着蛮力把我从床上捞起来，狠狠捏着我的肩，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你要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

到什么时候？

“自然死亡。”我想都没想这么回答，活着是什么，死了又是什么，我已经丧失了感知能力，只想一动不动地，偶尔有空可以回想一下以前的美好生活。

“你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吗？”他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痛心疾首，我茫然地看着他，人生？那又是什么？

我没有兴趣和他探讨这种哲学，有功夫说话还不如让我安安静静地待着。

大概是我的平静令他毫无办法，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背对着我，“这几天我就先给你放个假，你自己调整一下。”

调整。我觉得现在很好，不用调整。

听着他关门离开的声音，我翻了个身，继续缩在床上，抱着被子，脑袋空空的。

午饭的时候他端着饭过来，我自然懒得吃，被他逼着吃了一些下去，明明是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吃到嘴里就是寡然无味，味同嚼蜡。好不容易吃完，过了两个小时，他又拿来水果和酸奶，依旧是逼着我吃下去。

我毫无灵魂地咀嚼着，触到他紧盯着的眼神，忽然觉得好笑，我是什么心智不全的小孩子吗？需要他盯着吃饭？

“不用这样守着我，我有分寸。”我难得开口说了句话，从他上挑的眉毛中看出他的意外和不屑。

“呵呵，你有分寸。”这句话是完完全全的嘲讽，我敛下眼睑，也说不出什么，毕竟自杀现场被抓到，没什么好辩解的。

倒是他的态度让我感到奇怪。

他对我太好了，好到我以为他喜欢我。

可是并不是。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我看得出来，他看着我的眼神是很深情，但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透过我在怀念另一个人。

也许和我经历相同，也许和我长得相像。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我。

因为这一点，我对他给予的好接受得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是心安理得，但不能长久接受，一个人付出久了，总会想要拿回点什么，他要的东西，我恐怕给不起。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故意问道，试图打断他正萌芽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对你很好吗？”他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反问，这一反问我就为了难，要是自己给出肯定回答吧，显得自作多情，不回答又显得得寸进尺。

我默了片刻，放松地靠在床背上，不再深入这个话题，岔开话头，“好久没吃到粱记家的粥了，那家挺好吃的，推荐给你。”

他不点头也不吭声，不知道他听到没有，收拾完东西就走了出去，我看着他的背影，难得开心一些。

而等他走后，还没扬起的嘴角又落下去。

实在提不起兴趣。

做什么都没劲。

我思索了两天终于找到一个词形容现在的状态，心如死灰。

心的热量都没有了，哪里还有热量去生活，我现在不过是空有一具肉体罢了，在这世上蹉跎时光，没有我在乎的东西，没有我可以为之奋斗的人和事。

可悲。

浑浑噩噩地又在床上躺了一下午，看着外头的天色从鲜艳明媚一点点暗淡下去，仿佛看到一个生命的消逝。

“叩叩叩——”转眼到了晚饭点，“保姆”准时登场，我收回视线，脖子“咔”一声，想来是侧着太久了，有一点点扭到。

他一进门就看到我摸着脖子的动作，“登”地把晚饭放在床头柜上，用力扯下我的手，恨恨地盯着我，我莫名其妙，脖子扭到了能怪我吗？瞪着我干嘛？

“你又想死？”这四个字像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我听出森森寒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要回答他。

然后被他当做默认。

“才让你珍惜生命，你后脚就想掐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