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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七月
作者:轻卷 | 字数:2336 字

2011年的七月,盛夏的阳光很毒辣,我抱着一把廉价的吉他在老屋门前小声地唱着歌。手中的吉他不叫吉他,道上诨号烧火棍。手指第一次碰到吉他的时候很激动,脑子里偶像剧的场景纷至沓来。一个月之后很失落,破碎的琴声不说跟偶像剧里的主角相比,比起跟我同时开始学琴的李青海都差了十万八千里。第二个月开始便不再抱有幻想,琴是可以练的,至少有天道酬勤一说,但是仔细想想,不得不承认李青海长得比我要像偶像剧主角得多。起初想要学吉他就不是出于什么对音乐的热爱,而是因为某天三个人一起看《一起去看流星雨的》时苏婉说的一句“俞灏明弹琴的时候好帅呀”。

一句话就让我和李青海同时虎躯一震,然后各自绞尽脑汁撒泼打滚让家里买了吉他。但现在仔细想一想,其实那句话可以这样说:“俞灏明弹琴的时候更帅了。”

十六岁的我是一个羞涩的少年,有人经过时就会不自禁低下头,歌声低不可闻,只剩下时常出错的吉他声孤零零地在四周庞大蝉鸣中不安地徘徊。三婶走过来,笑着对我说:“阿文啊,还会弹琴了呀?”我嗯了一声。三婶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巧语如箭,直言如剑,三婶第二句话就一剑刺在我的心口。

“一个人玩多没意思啊,怎么不去和李青海家玩?那傻小子也在弹琴,婉妹子也在他家呢,你别说,那小子弹起来还真比你像一回事。”

我低着头,没好气地说:“我妈在后面杀鱼。”

金黄色的光线铺天盖地,让这个本就安静的小山村有种被遗忘的寂寥。四面环山,不是多么雄伟高大的山,是南方连绵起伏不断的丘陵小土包。一条并不宽敞的马路和一条曾经清澈的小河平行蜿蜒出重围,马路和小河之间隔着一大片青绿的稻田,每至夏天,便有风吹稻浪的美景。这条路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根据太阳落下的方向,我判断出这条小路是南北走向。马路经过我家往南两里路是一条国道,记不住这条国道叫什么,反正跟沪昆高速有千丝百缕的关系。

我和李青海学的第一首曲子叫《姑娘》,一个月的时间,李青海已经能潇洒一拍然后悠然自得地在全村老小面前装逼,而我努力地扣完手指之后总会莫名其妙地弹错弦。碰上这样一个长得比你帅,琴弹的比你好的情敌,我还能怎么办?心底喟然一叹,有种摔琴的冲动。但我知道这一手一旦摔下去,别说我妈会弄死我,自己心里也会血淋淋一片。毕竟一家人都视钱如命。

高中前的最后一个七月,我把陪伴了我一个月的吉他收了起来,从此束之高阁,并发誓决不再碰,然后坐在板凳上发起呆来,思考在哪方面可以胜过李青海。思来想去,好像我也只有念书比他略胜一筹了,偏偏苏婉的成绩比我们俩又好上一大截。

想起李白的那句“天生我才必有用”,不禁哀叹一声,难道天生我来就是当配角的命?

这个时候李青海和苏婉出现在我面前,苏婉眉眼间带着笑意,说:“哎,李修文,我们一起去山上吧。”

李青海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说不出的志得意满,我心下瞥了撇嘴,自然不能拒绝佳人的邀请。

这里到处都是山,苏婉说的山上是指我家背后的竹林。这片山上附近最大的山,听老人们说山上本来没有竹子的,当年我那好事的爷爷不知从哪带回来一棵竹子,没过几年,竹子的后代就发满山了。每每提起这事,我总有一点得意。

苏婉并不是本地人,她家住在省城,来她姑姑家只是考后想到乡下放松一下而已。七月里我们三个人来这山上已经不下十次,但没有一次上过山顶,甚至我这十多年都没有去过山顶。原因有很多,诸如山上蚊子多,山上有蛇,野草太多不好走,但最重要的是我不敢上去。十几年来越来越多人进城,乡下的人愈发少了,尤其是年轻人,于是这片老林也就再少有人踏足。现在这片老林树木积郁,阴气森森,再加上老人们经常说抗日战争时这山上死过不少人,胆子并不大的我很坚定地将这片老林视为禁地。

这次苏婉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很坚定地说要上山看看。我和李青海噤若寒蝉,连连说不,但当她嘟起嘴巴做委屈状的时候一股豪气瞬间从我和李青海心底升起,异口同声道:“去!不去是龟儿子!”

苏婉扑哧一笑,满天金色的阳光黯然失色。

高中前的最后一个夏天,在一个女生的带领下,两个没出息的胆小鬼第一次登上了自家后山的山顶,在美人身侧一览众山小。虽然这山顶并不是绝顶,但周围的山确实很小。

在山顶的时候,我侧眼望向一旁的苏婉,觉得那张清秀的总带着笑意的脸是世间最动人的脸。李青海一定跟我有同样的想法。

徜徉在风和光的海洋里,近处竹海翻腾,远处稻浪轻卷,辽阔的天空下似乎再没有什么滞碍。就在这个时候,苏婉说了一句话。

“我要回去了。”

我和李青海如遭雷击。

“放心吧,我会打电话给你们的。以后到了学校,也可以经常写信呀。李修文。”

“啊,在。”

“你作文不是写得很好嘛,到时候我可要领教领教哦。”

我摸摸头傻笑:“没问题。”

“你走了,我弹琴给谁听呢?”李青海那个骚货一脸哀伤地问。

我马上接道:“给牛听啊。”

“哈哈……”

高中前的最后一个七月,我的悠闲生活在风铃一般清脆的笑声中宣告结束。

苏婉走后,我被我妈借来的一堆高中课本砸晕,每天蹲在家里进行所谓的“预习”。李青海依旧弹琴,我坐在窗前依稀可以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吉他声。期间苏婉打过一次电话给我,说她在厦门鼓浪屿,我并不知道鼓浪屿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厦门在我家南边,于是每当想起她的时候,就朝着南方发射思念的电波。后来李青海跟我说苏婉也给他打电话了,就在给我打的几天之后,苏婉在电话中说她已经到了西藏。我默然,凄然想到原来这些天的思念都寄错了方向,难怪天空没有传来含情脉脉的回应。

2011年九月初,我和李青海满心期待和忐忑地坐在往县城的车上,车里几乎全是去报名的学生。李青海没有再带着他的烧火棍装逼,因为行李太多实在装不下。所有的人都有家长陪同,我和他没有,在出发之前我们就大义凛然拒绝了各自家长的护送。原因还是苏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男子汉不就应该不靠天不靠地只靠自己嘛?”

稻田由青转黄的时候,我和李青海踏进了S县三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