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夜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如此痴迷于他,立刻颁下圣旨,给两人赐婚。上官立华多次进宫恳请皇上收回成命,皇上震怒,如果不答应娶昌平公主就没收上官家产,上官立勤立刻被罢免官职,赶出京城。在皇权的逼迫下上官立华只能咬牙答应这桩婚事。
昌平公主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地嫁入上官府,虽然让父皇逼上官立华娶她,她心里有愧疚,可是如果不这样,她根本不可能得到他,不可能堂堂正正地踏入上官府。从她拜堂的那一天就暗自发誓,一定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他现在不爱她,没关系,她会用自己的真心打动他。
如今,梦碎了,所有的幻想都在瞬间破灭。而今日,她将亲自结束一切!
她站在城楼边上,放眼望去,姜国的版图看不到尽头,地平线上有滚滚乌云袭来,细雪被风吹得飘摇,冰冰凉凉地落在脸上,黑压压一眼看这脚下的国土,它本该是一片沃土,姜国的子民在其上安居乐业。
可,从今日起,这个国家将会易主,姜氏皇族将不复存在。
半晌,昌平公主从袖中拿出一卷黄色绢帛,打开,缓慢而郑重地,一字一句地道:“苍天在上,姜氏皇族列祖列宗在上,我昌平公主姜莞玉以公主之尊享受姜国十八年俸禄,于社稷无寸功,于国家无寸德,今亡国之日已无法扭转乾坤,愧对姜氏列祖列宗,现今唯一能弥补的就是以清白的身份赴黄泉!从今日起,我昌平公主姜莞玉和上官立华的婚姻到此结束,从此上官家与我姜莞玉再无任何瓜葛!”
清越的声线不大不小,正好传遍了城楼下所有士兵的耳朵,离得较近的一些士兵纷纷转头看向城楼上那个红衣女子。
“公主!公主,你要干什么!快点下来啊!公主!公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焦躁的哭喊声传了过来。一名身穿粉色红衣裙的娇俏女子匆匆忙忙登上城楼,惊恐地望着姜莞玉,此人正是姜莞玉的贴身丫鬟红岭。
“红玲别过来!”姜莞玉指着城楼脚下,大声喝道,“如果你敢过来,我就立刻跳下去!”
红玲惊慌,不敢再往前,啜泣着低低呜咽。“公主……公主,你千万不能做啥事啊!你若是有什么事,奴婢怎么办?公主……公主……”
姜莞玉静下心神,眼底是一望无际的深邃,看不见底。红玲第一次看见昔日不知天高地厚,甚至飞扬跋扈的公主头一次透出这样的眼神,一瞬间呆住了。只听姜莞玉沉着而冷静地说:“红玲,你记着,你今日要把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下来,然后告诉我的父皇,告诉……上官立华。”
她转过头,看向皇宫的方向。“父皇,我最敬爱的父亲,还记得儿时,你总是喜欢握着玉儿的手,手把手地教我读书写字。在晴朗的天空下,你总是陪着玉儿在御花园里荡秋千,放风筝。我至今依然还记得你把抛上天空的我稳稳接在臂弯里那雄健的力气,还有你抚摸着母后眉眼鬓角时的温柔爱慕,以及你在我生病时那着急害怕的神情,我至今都无法忘记你那爽朗明亮的笑容和伟岸健硕的身躯。”
“在玉儿的心底,你是个好父亲,自从母后去世后,你对我更是百般宠爱,千般骄纵,只要是我提出的请求你都会毫无条件的满足我。你此生,不负女儿,不负母后,可你却负了天下,负了姜国,负了姜国的子民。如今的姜国积贫积弱,民不聊生,都是你这个昏庸的君主造成。如今你拱手将国家交给别人,虽避免了生灵涂炭,却失去了作为一国之君的尊严和责任。你愧对姜氏列祖列宗!”
“姜国的百官,你们享受国家俸禄,却不懂清正廉洁,劝谏君王,爱民护民,只懂得贪污纳贿,阳奉阴违,搜刮民脂民膏,你们不配为臣,不配为官!”
姜莞玉摸了把脸上的积雪,冰冷刺骨的触感让她清醒了许多,一瞬间所有发生的一切像放电影般在脑海里飞快流逝。她自嘲一笑,浑浑噩噩度过了十八年,今天是她十八年来最清醒的一天。眼眸中流淌出一抹温柔与亮光,又转瞬即逝,只剩下一篇冰冷和决绝。
“上官立华,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的眼光能够在我身上多停留一刻。可是,这一天我再也等不到了。我此刻才明白,对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放手,才是最大的解脱。但愿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姜莞玉对着皇宫方向跪下,扣了三拜,抬头望着高高的天幕,一时之间涌起万千感慨。“国家死,昌平死,来世,我只愿做一个平民百姓!”
伴随着红玲高声惊呼,姜莞玉从城楼跌落而下,伴随着呼呼的风声,身子急速坠落,恍惚迷蒙中,她好像看见了自己母亲那倾城的微笑,以及儿时总伴随着自己入梦的歌声……
昌平公主死了,死在姜国政和十五年冬月初十。
昌平公主跳墙之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传遍了整个平城。姜国皇帝姜离夜以及上官立华听见这个消息后大为震惊,匆匆忙忙跑向城门,看见的只是昌平公主的红色衣裙以及沾满鲜血的黄色绢帛。
红玲掩面哭泣,呜呜的哭声回荡在风中,让人悲戚哀痛不已。红玲断断续续将昌平公主的遗言说了出来。姜离夜看着女儿的尸体,内心绞痛到不能自已,腿一软,跪在了姜莞玉的尸体面前,昔日保养得宜的脸孔,仿佛褪下所有的伪装,皱纹爬满了整张脸,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姜离夜,在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的尸体面前,今生唯一一次对自己所作所为进行了反省。他当着满军将士,皇室宗亲,百官大臣的面痛定思痛,说自己的确不是个好皇帝,整天只知道寻欢作乐,沉溺于风花雪月,不知道勤政爱民,做个贤君圣主。今日亡国是必然,他愧对姜国子民,愧对姜氏皇族祖先。
他拿着玉玺走近上官立勤,用沙哑的声音颤巍巍地说:“上官立勤,朕昏庸了一辈子,也许只有今天做的决定是唯一正确的。朕将玉玺交给你,希望你当个好皇帝,善待百姓。另外,朕……求你,能够善待后宫女眷和皇室宗亲,即便你贬他们为庶民,也行你给他们留条活路。”
上官立勤接过玉玺,深邃的眸子里紧紧盯着眼前苍老许多的男子,轻微地点了点头。虽然姜离夜不是个好皇帝,让姜国百姓遭受水深火热的苦痛,可他对上官家却是从来没有亏待过,如果他不是皇帝就好了。
姜离夜释然地笑了笑,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喃喃地低语道:“大梦三生一场空,纸醉金迷是虚幻,金银权势不过是浮华一梦,为沧桑。”
趁众人不备,他拔出一名士兵的佩剑,割断喉咙,自刎人前。
“皇上!皇上……”所有人都为姜离夜的举动震惊不已。一些忠于姜离夜的老臣跑上前来扶住姜离夜未倒地的身躯,看着他缓缓地闭上双眼。
“皇上……”所有大臣,此时此刻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纷纷对着姜离夜的尸首,纷纷跪下。
上官立华一直把姜莞玉的尸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个破碎的瓷器。他温柔地抚摸着姜莞玉的五官,从她的眉,到眼,到唇,再到下颔,他们相识五年,成亲两年,他是第一次如此近的仔细地看着她。
而此时姜莞玉的脸颊上沾满了红色的血,整个头骨断裂出一条大缝,缝隙的边缘血肉模糊,十分可怖血腥。可他却好似没看到那些鲜血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姜莞玉的脸颊。他的脸色一直十分平静,即便看见姜离夜拔剑自刎,也十分平静。
这种平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不可思议的,平静得可怕。他慢慢俯下身,温柔的亲吻着姜莞玉的红唇,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仿佛情愫初开的少年郎。许久,他离开她的唇,将姜莞玉抱在怀中,紧紧地,舍不得放开。
上官立勤仰望苍穹,许久,长叹一声。“分别以皇帝和公主之礼制厚葬二人!”
出殡之时,宗室皇族满朝文武被要求前来瞻仰。而平城里的百姓在听见皇帝和昌平公主先后自杀的消息后也纷纷自发围观,以至于皇宫到皇陵的一段路在这一天发生了百年难得一遇的交通堵塞。
棺材后声声唢呐凄凉,出殡的乐声绵延数里不曾散去,阴沉沉的天幕下撒了大把雪白的冥纸,雪白的冥纸整整铺满了十里街道。
五天后,上官立勤在众望所归之下登基为帝,改国号为齐,年号开宁,封其弟上官立华为轩王。以前的姜氏宗亲统统没收家产,贬为庶民。从此,世上再无姜国,只有大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