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宸轩回到的莫府的时候，已经降至深夜。
　　月色清冷，树影摇曳，前院厅堂屋檐之下，挂着两盏明灯，莫翰泽就站在黑夜的一束光芒之下等着他，像极了等待游子归家的样子。
　　莫宸轩起初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大半夜的才回来，真把家里当成客栈了？”
　　知道父亲那句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传过来，莫宸轩才回过神。
　　“有些事，不得不做，所以回家回的晚了些。”莫宸轩看着父亲严肃的样子，公事公办道，“是下官失礼，有劳莫尚书费心了。”
　　“逆子！不把为父气死心里就不舒坦！”莫翰泽板着脸呵斥，“到书房来！”
　　莫宸轩想拒绝，但莫翰泽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如果你想知道一些事，就跟过来，记得，顺便沏一壶好茶带过来。”
　　莫翰泽说完，就转身往内院书房的方向走去。
　　一炷香的功夫后，莫宸轩带着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去了莫翰泽的书房。
　　茶水自壶嘴倒出，在杯盏中泛起圈圈涟漪，书房内，茶香四溢。
　　莫宸轩规规矩矩地将茶盏递了过去：“您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两天都在做什么，为父清楚的很。”莫翰泽挑起杯盖撇着茶叶沫子，沉思许久才道，“当年，安家出事前不久，安旋翼曾来找过我，面色十分焦虑。”
　　莫宸轩微微一怔，深深地看着父亲，等着他继续说。
　　莫翰泽轻叹口气：“他要和我联手扳倒宁王，我拒绝了。那时宁王府如日中天，而我只是个刑部郎中，人微言轻，你母亲又才过世不久，我实在没这个心情。”
　　莫翰泽抿了口茶，继续说道：“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两日后，一个下着大雨的夜里，安旋翼又找过来了，他说他找到了宁王私藏武器，赡养私兵的地方，让我立刻带人去查，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莫宸轩握紧了茶盏：“想来，您是没有去。”
　　莫翰泽点点头：“一没有刑部公文，二没有上官指令，我怎么可能仅凭他一面之词就去贸然过去呢？再者，当时宁王府的人在莫府周围监视，虎视眈眈。”
　　莫宸轩顺下眼帘，沉沉地叹了口气，父亲这么做，似乎也不能算错。
　　“后来呢？”莫宸轩将茶水一饮而尽。
　　“后来，刑部便接到举报，说安旋翼擅养私兵，暗藏兵器，企图谋反。”
　　莫宸轩看着父亲，神色莫名：“您信了？”
　　“我信不信不重要。”莫翰泽轻叹，“关键是，有人想逼着我信。”
　　“当时的刑部尚书苏城则？”
　　“当年，刑部尚书苏城则，侍郎孙成玉，他们都不信，他们凡事讲究证据，便带着亲信，亲自调查此事。后来，在一次外出调查的路上，跌落山崖身亡，之后不久，他们的亲人，也都失踪了，据说是回老家了，但只是据说而已。”
　　“所以您是怀疑，有人在背后做手脚。”莫宸轩眉头微敛，“是宁王？”
　　“此话可不能乱说，否则，就会像他们一样。”莫翰泽深深地看着他。
　　“后面，您连查都没查，便让此事不了了之了？”
　　“所以你想要为父怎么办？不顾家人性命，攀爬悬崖顶风而上？”莫翰泽望着忽明忽暗的灯火，感慨万千，“再后来，又有人送上了一份关于安旋翼谋反的，更确凿的证据，这个想必我不说你都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是他。”莫宸轩闷闷地喝了口凉茶。
　　此人，必是当时位高权重的胡效依，也就是姚业承。
　　“证据真是确凿啊！为父自从在刑部就职以来，还从未见过这么完美的证据。”
　　莫翰泽忽然陷入沉思，那年，接到举报证据后，他便连夜带人前往被举报的地点，镇国将军府后院的地窖中以及其部下驻扎地，发现了大量的武器铠甲。
　　与此同时，都刑司在京城附近的青石山、无暇镇等地方，发现了训练有素的兵卒，总数不下两万人。各个战斗力极强，可以一当十。
　　“再后面的事，想来你也都听说了，镇国将军府满门被诛，家产全部充公。”
　　莫宸轩许久才回过神：“今日，您为何忽然跟我提及这个？”
　　莫翰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为父只是想告诉你，随便在身边找个人问问，便能得到你追查几日才能得出来的结果。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不容易，要不，宁王一派，也不会在朝堂上占据大半的位置了。”
　　听着父亲似是而非的话，莫宸轩第一次感到，查证失去了方向。
　　“有时候，事情并非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莫翰泽若有所思，随即，深邃地看着儿子：“知道为父当年为何执意把你送进都刑司中吗？”
　　莫宸轩眉头一紧，等着他说下去。
　　“因为，都刑司的名号，是你最好的靠山。”
　　莫宸轩眸色微敛，只觉得书房中的灯火有些刺眼。
　　“为父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能不能也跟为父说句实话？”
　　“姚知欢，到底是谁？”
　　莫宸轩眸色骤紧！
　　与此同时，同样陷入沉静的端王府偏院中，姚业承却不怎么平静。
　　许是感觉到有人在念叨自己，他今晚格外难以入睡，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即便偶尔入梦，也会梦到安旋翼浑身是血，怒目圆睁看着自己的样子，他坐起身，想靠着看会儿书打发时间的。
　　然而，只翻了几页，又渐渐地进入梦中。
　　梦中，是安旋翼气氛地质问他，为何要违背他说过的话，为何要与宁王一派同流合污，为何又要受他人指使，用伪造的证据还指正他谋反。
　　于是，他就这么喊着安将军的名字醒过来了。
　　他忽然发现，姚知欢就坐在床边看着他。
　　姚业承倏地坐直了身子：“欢儿，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天色微明，微弱的晨曦透过窗缝斜射进来，将姚知欢照映的不大真实。
　　姚知欢脸色不大好：“阿爹，昨晚您一直在说梦话，女儿不放心，这便过来瞧瞧，果然，房门是虚掩着的，女儿便进来了。”
　　姚业承眉头一紧：“那你可听清，阿爹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