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建安二十一年春,先帝驾崩后的第一个花朝节。新登基的成王为彰显仁德,特意在宫中设宴,邀请宗室与重臣家眷。
段珍瑞记得那日她穿着新做的鹅黄色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素雅大方。她本与礼部侍郎之子有婚约在身,两人情投意合,只待来年完婚。
宴席上,皇后贾昕特意将她安排在靠近主位的位置,又亲自为她斟酒。
“段小姐不愧是长公主之女,这通身的气派,真真是京城贵女中的翘楚。”贾昕笑得亲切,眼角的细纹堆叠在一起,“我家弟弟贾杰常说起你,说你才貌双全…”
段珍瑞记得自己当时如何礼貌地婉拒了那杯酒,却抵不过皇后一再相劝。酒过三巡后,她开始头晕目眩,视线模糊间被两个宫女搀扶着去偏殿休息。
醒来时,她衣衫不整地与贾杰同处一榻,而皇后正带着一众命妇“恰巧”前来寻她。
“哎呀!这…这成何体统!”贾昕夸张地捂住嘴,眼中却闪着得逞的光芒,“段小姐,你与我弟弟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不早说?何必…何必用这种方式…”
段珍瑞想解释,想说是酒中有问题,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看见人群中母亲惨白的脸色,看见那些命妇们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更看见贾杰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
为了保全皇室颜面,为了不让母亲难堪,她不得不咽下这口恶气,在皇后的“好意成全”下,嫁给了这个比她大十五岁的男人。
“啊——”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将段珍瑞拉回现实,她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腿间涌出,浸湿了身下的被褥,是血,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恍惚间,房门被推开,柳姨娘扭着腰肢走了进来,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怀里还揣着个暖炉。
“姐姐这是要生了?”柳姨娘娇滴滴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真不巧,产婆刚给我按完心口,累得睡下了。老爷说了,女人生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让姐姐再忍忍。”
段珍瑞想抓起枕边的茶盏砸向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能死死盯着柳姨娘头上那支金凤簪——那是她的嫁妆,被贾杰强行拿去赏给了这个贱人。
“对了。”柳姨娘走到门口又回头,笑得恶毒,“老爷让我告诉姐姐,若是生下男孩,就送去我院里养着。若是女孩…呵呵,贾府不缺赔钱货。”
房门关上的一刻,段珍瑞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那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恨,深入骨髓的恨。
恨皇后贾昕设计陷害,恨贾杰虚伪狠毒,恨柳姨娘仗势欺人,更恨自己当初为何要顾忌那么多,没有拼个鱼死网破。
黑暗渐渐吞噬了视线,段珍瑞感觉到生命在飞速流逝,腹中的孩子也不再动弹。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许下毒誓:
“若有来世…我定要站在那至高之处…让这些人都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风雪依旧肆虐,老梅树又一根枝桠断裂落地。与此同时,贾府偏院的产房里,最后一缕气息离开了段珍瑞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