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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作者:北柠陌寒 | 字数:10768 字

踏出机舱门,还有一点头重脚轻的感觉,他环视眼前开阔的场景,挑高五层楼的圆弧状屋顶,上面架设着错综交横的钢管,透过大片玻璃纤维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一个黄色的星球。

虽然是第一次来,但是大型现代化的机场有着清楚的指标,他跟着一起下机的人潮走到海关出口。一整排的柜台前,坐了大约十五个机器人,全都有着闪闪发亮的红眼睛跟一颗银色的大脑袋。

他走过去,从皮夹中抽出一张卡片交给柜台前的机器人,然后将手提的随身行李放进一旁的灰黑色盒子里。机器人伸出长长的金属手指接过卡片,在它的计算机上刷了一下,红眼睛盯着荧光幕,然后转头看着他。

“蓝杰哈迪特(langeRhaRdiT)先生?”有些空洞的人工声音说:“请拿下你的墨镜。”

他依言拿下眼镜,与红眼睛对看着。过了一会儿,彷佛确认完成,红眼睛将目光移向另一个小屏幕,那显示着随身行李的内部透视状况。

“哈迪特先生,您的随身行李里面有…”

红眼睛还没说完,蓝杰就拿出另一张卡片来。“这是武器携带认证,我是uRg的员工。”

这三个字彷佛有什么魔力一样,让红眼睛的态度马上就改变了。它拿过认证卡片,依旧谨慎地再确认过一次,但很明显地速度快多了,红眼睛很快地将两张卡片及随身行李还给蓝杰。“您可以通过了,哈迪特先生。”

“等一下,”蓝杰戴上墨镜,“请问,机场的警卫室在什么地方?”

红眼睛像是一副乐意解答的样子,随即说:“出了门之后向左转,您会看到警卫室的指标。”

现在的机器人,竟然也学会了人类谄媚的那一套。走出大门时,蓝杰不禁这样想着,但那怪异的金属物体所发出的这种近似愉悦的声音,总是会令他全身起鸡皮疙瘩。

蓝杰很快就找到警卫室在什么地方,因为一出门左转,就看见了一个很大的指针,显示出这栋机场大楼左翼几乎全都是警卫室的地盘。不愧是这个星球首都的航空机场,连警卫室都比较气派。

办公室很大,里面的人却很少,只看见几个穿着警卫制服的女孩子拿着档走来走去,柜台前还有一个努力埋首看书的年轻女子,对蓝杰的接近不知不觉。蓝杰有些惊讶他们这里的柜台没有用机器人。

“咳!请问,”蓝杰刻意咳嗽一声,好引起女孩子的注意:“康诺先生在吗?”

女孩终于抬头,露出些微惊慌的表情:“请问您是…”

“uRg的哈迪特,这样讲康诺先生应该就知道了。”蓝杰说。

女孩好奇地看了蓝杰一眼,但又随即低头地拨了通电话。“是,这里是柜台…对,有位uRg的哈迪特先生要见室长…好…好…我知道了…”

女孩放下电话,这回看着他的目光明显地带着饶复兴味的色彩。“室长请您现在就过去,哈迪特先生,我来替您带路。”

利瓦伊康诺(leVisconneR)是个年近六十岁的高壮男子,又长又挺的鼻子显示出高加索的血统,稀疏的头发往前梳以遮盖秃头。身穿深棕色的机场警卫制服,但是胸前却挂着琳琅满目的勋章,腰间明目张胆地挂了枪套,里面摆了一把擦得闪亮的左轮手枪。看来他是一个上校退役的军人,而且永远以自己的军旅生涯为荣。

“哈迪特先生,欢迎欢迎!”一看见蓝杰,康诺就从他阔气的大办公桌前站起来,热情地握住蓝杰的手。“请坐,喝咖啡吗?”

“不用,我赶时间。”相较之下,蓝杰的态度冷淡许多,他脱下墨镜,整整自己深色衬衫的领子。“我想之前uRg的人已经跟你联络过,想请你们提供协助,是吧?”

“是,我记得是一个叫做温特斯的人吧?”康诺依旧微笑着:“不管怎么样,只要是出自于uRg的要求,我们一定会尽力帮助的。”

“听说这回是要抓一个叛逃的机器人吗?”康诺接着说:“我们接到消息之后,已经要求警卫,海关人员加强管理,严格审查了。对了,希望我们审查的机器人没有太为难你,毕竟机器人就是这样,一个命令下去,就非得执行不可,不是吗?”

“那么,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的班机,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吗?”蓝杰问。

“没有,”康诺摇摇头:“虽然是类人类的机器人,但还是可以辨认得出来,不过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为止,在伊航空机场降落的二十五个班机里,都没有类似的可疑人物出现。”

蓝杰沈思了一下,一手轻抚着脸颊似乎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康诺对于蓝杰的沉默感到有些紧张,忍不住舔舔嘴唇说:“哈迪特先生,您有什么看法?这个…会不会是情报错误呢?”

蓝杰抬头看了康诺一眼:“不,我有理由相信,那个机器人会来狄萨特星。”

“那么…”康诺的神情像是想问为什么,但却又被蓝杰一脸的严峻给吓到了。

“最近这二十四小时的班机的行李都已经卸下来了吗?”蓝杰忽然问道。

“昨天晚上的已经卸完了,上午的还在进行中。”康诺回答:“哈迪特先生,你是认为那个机器人会藏在行李舱里吗?可是太空旅行的气压…”

“机器人可不用考虑氧气跟压力的问题吧!”蓝杰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康诺先生,可不可以请你带我到装卸行李的地方看看?”

“当然没问题。”康诺微笑,但额上却渗出了一点点的汗水。

蓝杰在康诺的带领下来到机场卸货的地方,一台台由机器人驾驶的小型送货车正把宇宙飞船上所载的货物卸下来,负责清点货物的工作人员穿着白色的工作服。蓝杰发现,室外的工作全由机器人代劳,只有室内的工作才由人类担任。

“那是因为我们这个星球太热了。”康诺解释道:“你看看外面,一片黄色的沙漠,整个星球都是,人类是没有办法在这么热的环境下长期工作的。”

一台送货车经过他们的面前,蓝杰看见车上的箱子里装得,是一瓶瓶清澄透明的水。“这么多水?”

“水是狄萨特星进口最多的物品,因为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水。”康诺若有似无地看看外面的沙漠景象:“这里的水全都是从外地进口的,所以格外珍贵。”

“这么说来,水的进口商大概是这个星球最赚钱的行业了。”蓝杰说。

“水的进口主要是由殖民地政府管理,人民纳税的钱里面就包括了水费。不过就像你说的,水费非常的贵呀!主要的民间承包商爱米尔(aMiR)家族确实可以说是狄萨特星最有钱的人。”康诺微微皱眉说。

一看康诺的表情,蓝杰不用问都知道,这个爱米尔家族与殖民政府之间,想必是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对了,哈迪特先生,这回叛逃的机器人是怎么一回事?”康诺有意无意地转移了话题:“从uRg给传来的数据,我知道你们要找一个赏玩型的机器人,好像是彩虹(Rainbow)360号,是吧!”

“不过,这种长得像洋娃娃的机器人,怎么会逃走呢?”康诺以前听说过的例子里,叛逃的机器人大多是武装机器人,有时是因为故障,有时是因为机器人本身太有“个人的”想法了,但倒是没听说过赏玩型机器人也会叛逃的。

“我只负责把那玩意儿抓回来就好了,其余的我一律不管。”蓝杰耸耸肩,转移目光专注地观察从宇宙飞船上卸下来的行李。

“是…是这样吗?”康诺有些尴尬地笑笑,有一种拍错马屁的感觉。

面对这个看起来大概才三十岁左右的小伙子,阅人无数的康诺却感到有些棘手。虽然说是uRg的员工,但是他知道这个几乎垄断全人类世界的机器人制造集团,有时也会雇请一些有特殊背景的人担任捉拿叛逃机器人的工作。

蓝杰身材高瘦,穿一件深棕色的西装式皮衣外套,及看起来穿很久都没有洗的褪色牛仔裤。半长不短的黑发贴着脸颊,唯有一双透着慵懒气质的鲜绿色眼睛,足以看出曾经在阴暗世界打滚过的轨迹。

他跟那些西装笔挺,一副人类世界菁英模样的uRg高级干部不一样,康诺想,这个人是一个看到目标就不会放手的猎犬,就算面对再硬的拳头都不会屈服的。

“货物有一一检查吗?”蓝杰忽然问道。

“呃…我们会做扫瞄,不过…不一定每一箱都会看…”康诺露出心虚的微笑:“你也知道,每天在机场进出的货物这么多,那能一一检查呢?”

“那么,我可以去看看你们放置货物临时地点吗?”这其实不算是要求,因为蓝杰一说完,就自己往放置货物的仓库走过去了。

“当然…可以…”康诺僵硬地说,也跟了过去。

“其实哈迪特先生,您也不用太担心,只不过是一个赏玩用的机器人嘛!”康诺用急促的语气说:“这种机器人的外型非常明显,谁都认得出来,而且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康诺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就算这个机器人通过海关,逃了出去,也没有关系?”蓝杰回头,用没有表情的脸对着康诺:“难道,你就不怕这样会毁损uRg及伊机场警备的名声吗?”

“当然不希望,”康诺的圆脸上泛起一阵潮红:“我只是想,应该不用这么严阵以待吧?”

康诺原本还想要再解释什么,不过一看见蓝杰严峻的面孔,就把话都吞回肚子里去。妈呀!这家伙生气的表情还真恐怖,虽然康诺也不太清楚蓝杰这张像被冰块冻僵一样的脸到底算不算是在生气……

如果要蓝杰形容一下自己现在的心情,顶多只会用“心情不好”这一句话,不过他并不了解,光是他的心情不好,就足以造成惊人的效果了。他确实有理由心情不好,三天前蓝杰才刚刚从火星抓了一个难缠的武装机器人,回到地球uRg的总公司,原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却又被临时派了这个任务。

“你是在说什么?又有任务?”在uRg一处分公司的办公室里,蓝杰俯瞰着坐在计算机前的温特斯。他从火星回来刚交差,还没时间好好睡一觉,却又听到了这个晴天霹雳。

“我有什么办法?这是总公司的命令呀!”温特斯是个戴着眼镜,头上绑满发辫的黑人。蓝杰与uRg之间向来很少直接联系,多半是透过温特斯接任务。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待在火星,追踪那个故障的白痴机器人,他们不给我加薪就算了,竟然还有额外的工作?”

“你别对我发脾气嘛!蓝。”温特斯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道:“最近人手不足呀!这件事很紧急,眼下也只有你有空了,所以就…”

“哪一件不是很紧急?”蓝杰一边嘀咕着,一边拉了把椅子坐在温特斯身边:“是什么事?”

“你看看吧!”温特斯露出欣喜的表情,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点了一下,计算机屏幕上马上跳出了一张照片。是一个年轻女性的脸,有头金色的长卷发,及完美的五官。

“这是公司的产品,叫做彩虹360号,是赏玩型的机器人。”

“她逃了吗?真难得。”蓝杰意兴阑珊地说。

“确实是很难得,因为服从简直就是这种机器人的天职。”温特斯说:“大约两个星期前,这个机器人被她的主人丢弃,你也知道,依据规定,被丢弃的机器人都是要回收的,所以公司就派了回收车去把她给收回来,预备进行重组。”

“可是这个机器人不晓得是怎么搞的,竟然趁回收的工作人员不注意的时候,从回收场里溜了出来。”

“为什么?坏了吗?”蓝杰点上一根烟,看着屏幕上那张美丽却空洞的脸。

温特斯耸耸肩:“谁知道?总之公司的人很紧张,赶紧追踪这个机器人,后来有人指认,她曾经在她以前那个主人的住处还有工作的地方出现过。”

“这么说,她是想要回去找以前的主人啰?”

“有可能,不过…她以前的主人已经不在地球了。”温特斯微笑地看着蓝杰:“所以说,这个回收工作就要落到你的身上啦!”

“他在什么地方?”蓝杰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温特斯又在键盘上点了一下,这回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与一些个人资料。“这位前任主人叫做狄恩安德森(deanandeRson),他是波伊戴斯特(PoindeXTeR)矿业公司的员工,就在这个机器人被回收的那一天,他被派到狄萨特星去了。”

“狄萨特星?”

“就是那个很热很热,但是有很多硅矿的殖民地呀!”温特斯说:“他们认为,这个机器人应该会追着前任主人一起到狄萨特星去,所以,蓝,你要去那里把机器人带回来。”

“不会吧!要到那种在别的星系,鸟不生蛋,除了沙跟石头以外什么也没有的星球上去?”蓝杰抱着头说。

“唉呀!这件工作很简单的,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公司要求最好是在机器人接触前任主人之前就把她回收。”温特斯说。

“为什么?”

“因为,这位安德森先生似乎是公司的老主顾,他买过很多赏玩型机器人,如果这次给他不好的印象的话,怕他以后就不买了,所以…”

“原来又是一个恋物癖的家伙?”蓝杰挑眉看着屏幕上那个有着秃头,小眼睛,消瘦脸颊与薄薄嘴唇的男人。

“你愿意去吧!蓝。”温特斯满怀期待地说。

“喔。”蓝杰哼了一声。

“那就好,我帮你订了后天早上的机票,我也已经跟伊的机场警备联络过了,他们会帮你留意有没有可疑的人物。”温特斯很快地说。

“看来你都已经安排好了嘛!”蓝杰语带讥讽地说。

“别这样,蓝,多跑这一趟,白花花的钞票也多一点呀!”温特斯露出奸诈的笑容:“这件任务很简单的,不过你还是不能大意,虽然对方没有武装,但毕竟还是机器人呀!”

“既然这么简单,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当然不能去,那个地方不适合我嘛!”温特斯忽然夸张地摆摆手。

“为什么?”蓝杰觉得莫名其妙。

“因为我叫做温特斯(WinTeRs)呀!”

第二天蓝杰就接获情报,在机场有人看到类似彩虹360号的机器人的踪影,因此肯定她是到狄萨特星找前任主人了,他也只好依照预定行程,来到狄萨特这个遥远的殖民地。

“哈迪特先生,希望您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只要是uRg提出的要求,我们哪一次不配合的?”康诺跟在蓝杰身后唠唠叨叨的,试图打圆场。

但蓝杰并没有在听,从刚刚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一个穿白色工作服,戴白色鸭舌帽的工作人员的身上。那人背对着他们,推着一台装载着许多箱子的推车,慢慢走向出口。

“那个人是谁?”蓝杰问。

“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呀!怎么了?哈迪特先生,我刚刚说的你有听到吗?”康诺随便瞟了一眼,理所当然地说。

“他要把货物推到什么地方去?”

“当然是仓库…咦?怎么搞的,他干嘛往出口过去?”康诺这时才发现异状,对着旁边离他们较近的一个工作人员大喊:“喂!跟前面那个讲一下,他推错方向了!”

蓝杰看见那个人的身姿停了一下,微微回头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像是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忽然间拔腿就往出口的方向狂奔。

“这是怎么一回事?”康诺莫名其妙地说。

“把那个家伙拦下来,她是机器人!”蓝杰大叫一声,不由分说地追了上去。

白色的身影已经跑出门外,蓝杰追出去,看见她白色的鸭舌帽已经掉了下来,露出一头金色的长卷发。不愧是机器人,三两下就跑远了,蓝杰只看见她耀眼的长发在人群中一闪一闪地晃动着。

“警卫,把她拦下来!”蓝杰对着门口看守的警卫大叫,但他们却好像大梦初醒一样,直到彩虹360号跑到他们的面前了,才发现目标物在什么地方。

“不要动!”两个警卫赶忙拔枪,对着向他们跑来的彩虹360号。

警卫的举动已经引起了机场大厅所有人的注意,有人看见他们拔枪就不由自主地发出尖叫,这一尖叫又引发了更大的混乱,大厅里的客人盲目地到处奔走,慌乱得像是被什么持枪歹徒袭击一样。

蓝杰一边拨开在他面前乱窜的人群,一边在心底咒骂着,那两个警卫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在这种人群聚集的地帮亮出家伙,只会引发更多的骚动而已。但他依旧努力地往门口的方向前进,眼光未曾离开彩虹360号那头闪亮的长发。

“快停下来!我警告你,快停…”两个警卫慌张的程度跟其他歇斯底里的群众一样,枪管对着彩虹360号,但手却抖得厉害。

彩虹360号继续狂奔,但速度被四处乱窜的人群给减慢了些,她直奔门口,朝着两个持枪的警卫,就在即将接触到他们的那一刻,她忽然往上一跳,这一跳竟可以越过两个警卫的头。彩虹360号就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安稳地落地,逃出门外。

蓝杰气喘吁吁地赶过去,“把枪收起来,你们想引起更多的事故吗?”

“喔…是的,可是对方是机器人…”警卫被蓝杰这么一骂,稍微恢复了点神智,将枪收进腰间的枪套里。

“你不会用电击棒?”蓝杰哼了一声:“她往那个方向跑?”

“呃…左边。”两人不好意思地互看一眼,低声说。

蓝杰跑出门,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条非常宽的大马路,对面则是一栋栋灰色的高大建筑物,从外观看不出究竟用途是什么,从对面看过去就像是积木一样。蓝杰往左边看,发现彩虹360号还在人行道上奔走,并且似乎正打算越过马路。

她不顾路上还有不少行驶中的车辆,就这样冲到马路上。传来刺耳的煞车声,惨烈的碰撞挤压声,一台台高速行驶的车辆都被突然跑出来的彩虹360号给吓得急采煞车,后面有三台车撞在一起,因为速度太快了,停不下来,三辆车横过马路,在路中央的安全岛上碰撞了几下才静止。

车况一片混乱,但彩虹360号已经惊险地避开所有车辆,跑到对面去了。蓝杰追过去,就像彩虹360号一样越过马路,不过已经比刚才安全多了,因为现在马路上所有的车子都停了下来,蓝杰听到几个驾驶人正在大声抱怨着。

他的目光并没有离开彩虹360号的身影,她逃到对面几栋大楼的间隙小巷子里,似乎一转眼就不见了。但是蓝杰看见了她的鞋子,白色的工作鞋,大概是刚刚从机场偷来的,因为不合尺寸,所以在急忙奔跑时掉落在地上了。

这些大楼间的小巷弄大约可以容纳一台汽车的通行,不过四周却堆满了杂物,垃圾,损坏的器械等东西。蓝杰跑过一个转角,看见彩虹360号白色的身影就在前方,蓝杰停了下来,举枪瞄准。

一枪,两枪,刺耳的枪声在大楼空隙间回响着,似乎显得特别大声。第一枪大概是打中了地板,第二枪则直接打中了彩虹360号的右后脚跟,她向前扑倒在地上。

蓝杰并不想浪费时间,一看见她摔倒在地,马上就冲了上去,一边收起枪,一边从挂在左腿上的套子里抽出一根黑色的棒子。他举起棒子向前一甩,那根棒子就忽然变长,前端发出恐怖的吃吃声。

彩虹360号再度站了起来,试图拖着她被打坏的右脚,一跛一跛地向前跑,但蓝杰已经追上来了。他举起手中的棒子,向彩虹360号的背部一挥。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危险,身子一侧,实时躲开了攻击。蓝杰的棒子打到地上,发出电击一样的爆裂声。

彩虹360号因为重心不稳,背部撞到了墙壁。“不…不要,求求你放过我…”她举起双手档在自己的面前,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蓝杰。

“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就不打你。”蓝杰说,拿起棒子威吓性地对着她。

“我只是想要去找他而已,我不会做什么坏事的,求求你…”她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简直就跟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这是规定,而且他已经决定要把你回收了,你再去找他有什么用?”

“不会的,他绝对不会抛弃我的,主人是这么跟我说的…”彩虹360号焦急地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要去找他,我一定得待在他的身边才行…”

“你到底是什么地方坏掉了?”蓝杰皱眉说:“你一定得跟我回去,要是再不听话,我只好现在就把你解体了。”

“不要,求求你,先生,让我去找他…”彩虹360号说,美丽的大眼睛里已经溢出了两朵泪花。

蓝杰没办法,只得举起手中的电击棒。这种电击棒上有百万伏特的电力,足以烧焦一个人类,让机器人瘫痪。通常制服叛逃的机器人,伤害最少的方法就先用电击,再趁他们被瘫痪的时候,将计算机中的程序芯片拆解下来,解除他们行动的能力。

不顾对方的苦苦哀求,蓝杰手中的电击棒无情地落下,但却在那一瞬间,忽然一个黑影从巷弄的转角窜了出来,忽地就往他抓着电击棒的右手攻击过来。蓝杰敏锐地向后一闪,躲开了攻击。

但对方并没有打算作罢,忽然又使出了连续的攻击,蓝杰左躲右闪,惊觉对方身手了得。蓝杰也不想一直处于挨打的劣势,他将电击棒紧抓在手中,摆出架势,接连砍向对方。但那个人的速度太快了,竟忽然蹲低身子一闪,窜到蓝杰的右后方,同时一伸手抓住了他的右手腕,稍微施力一扭,蓝杰就感觉到一股疼痛的压力,电击棒掉落在地上。

蓝杰马上转身给对方一个后旋踢,感觉鞋跟似乎擦过了那人的衣服,对方急速地向后一跳,实时避开了。

距离一拉开,蓝杰才能好好地看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他惊讶地发现,与他对打的是一个身高与自己差不多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黑衣,金发,蓝眼睛,神态冷漠,但是仔细一看,蓝杰发现这个男人似乎也是一个机器人。

而且不只他一个人,在彩虹360号的身边还出现另一个人影,身高较矮,体型纤细,留着一头深棕色的长发,应该是个女性,但在蓝杰还看不清楚她的脸的时候,三个人就忽然绕过转角逃走了。

“别跑!”蓝杰大叫,追了上去。

他追着三个人的身影,绕过长长的巷弄,却随即发现他们竟往一个死胡同里跑。在巷弄的尽头,是一道大约五公尺的高墙,另外两面则是更高大的建筑物,已经无路可走了。

三个人在高墙前停了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蓝杰就看见那一男一女站在彩虹360号的两侧,分别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臂,然后纵身一跳。

蓝杰不禁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三个人的身影,像是脚上装了弹簧一样蹦到空中,三,四,五公尺,比刚刚彩虹360号跳过警卫的高度还要惊人。他们轻松地越过墙壁,消失不见了。

眼睁睁地看见到手的猎物飞了,蓝杰背靠着墙壁,喘了一口气。

“难怪温特斯不肯来。”蓝杰摘下墨镜,抬头看着空中发出刺眼光芒的两个发光体:“这里真是的热毙了。”

从高高的天窗外透进了一丝光亮,投影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形成长梯形的光影。她坐在地板上,看着这光影渐渐地随着时间改变形状,亮度,然后发觉到,窗外炽热的光芒似乎已经减弱强度,空中耀眼的蓝色则变淡了些。

她在这里坐了多久了?依照她的机器脑袋的计算,大约已经过了五个小时了,这个星球的白天似乎特别长,空中的两个太阳终于分别降下。

彩虹360号以为自己这次真的死定了,在她的脚后跟被子弹打中,而那个男人追上来的时候。她好不容易从回收场里逃了出来,回到家的时候,却震惊地知道主人已经被调职的事实。而为了查出主人究竟被调到什么星球去,又花了她不少时间。毕竟她的外表太显眼了,虽是类人类的外型,但谁都看得出来那张像洋娃娃一样做作的面孔。

彩虹躲进宇宙飞船的行李舱,偷渡到狄萨特星,原本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的,在她打昏一个员工,偷了他的的工作服跟鞋子时,她还这样自信满满地想着,但是她却忘了,uRg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为了回收叛逃的机器人,uRg雇用了一批只要有钱连死都不怕的家伙。谁都知道武装机器人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所以胆敢去追一个脑袋秀逗,见人就开枪的机器人,不是对自己很有自信,就是完全疯了。彩虹就相信自己遇到了一个疯子,他试图用有一百万伏特的电击棒打她,那双冷酷的眼睛,她真的怀疑这个人类的脑袋是不是也有问题,就像他们说她的机器脑袋坏了一样。

还好有人救了她,就在她绝望地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主人的时候。彩虹真的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在那个高大的男人冲出来挡住电击棒时,她还吓得差点大声尖叫,接着忽然有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了安全的地带。

“这是怎么一回事?”彩虹说,然后才发现抓住她的人是一个年轻女人,穿着米白色的贴身洋装,跟同色系的靴子。她有一头深棕色的长发,跟深深的,蓝紫色的眼睛。

“嘘,”女人将食指摆在嘴唇前,示意彩虹噤声:“跟我过来。”

忽然另一个穿黑衣的男人也跑了过来,他们拉着彩虹就往巷子里窜。彩虹被两个人莫名其妙地拉着跑,发现他们跑步的速度竟比自己还要快。虽然感到惊慌,但彩虹很快就发现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面很高的墙壁,她不禁瞠目结舌,虽然自己拥有相当优异的跳高性能,但这样的高度对她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他们在高墙前停了下来。“怎…怎么办?没有路了…”彩虹用快要哭出来一样的声音说。

“跳呀!”那个女人的语气听来倒是相当轻松:“抓好了。”

在彩虹还没有意会过来之前,这两个人就一手一个地抓住她的两只手臂,纵身一跃,彩虹惊讶地发现自己飞了起来,风迎着她的发际,在耳边呼啸着,她看见自己越飞越高,眼前的风景忽然一变,再也不是灰色的墙壁了,她看见远方城市的尽头,是一片澄黄色的沙漠。

他们越过了这片墙壁,安然地落地。安全了,那个男人是没有办法跟过来的。那两个人拉着彩虹继续跑,在小巷弄间穿梭着,他们越过几个破旧的铁丝网,这里的建筑物明显地比刚才机场对面的还要低矮,老旧许多,路边堆的杂物也更多,让人即使在这里走路都显得很困难。

有好几次,彩虹惊险地发现他们竟与人类擦身而过,那些人看起来年纪都很大了,穿着一身层层迭迭的破烂衣服,走过他们的身边时,彩虹听见他们嘴里正喃喃地念着什么。虽然看见他们三人,却像是视而不见一样。

在那两个人的带领下,彩虹跟着他们四处穿梭,然后他们走到一栋大楼的旁边,在堆积着木板,垃圾,坏掉的电器用品的一个角落前停了下来。穿黑衣的男人弯下身,动手将堆积着的杂物推开,在其中赫然出现一条通道,足以供一个大人弯腰爬过去。

“进去吧!”那女人说,示意彩虹爬进去。

“这个…可是我…”彩虹犹豫着,虽然这两个人刚才救了她,但是她无法确定这么做是否安全。毕竟她只是一个赏玩型机器人,外面世界的纷争她是不了解的。

“如果继续待在外面,是会被人类找到的,要是不想死的话,就跟过来吧!”女人说,脸上带着微笑。那微笑是多么的自然,但在她眼神中闪过的一刹那的冰冷,让彩虹察觉到,这个女人也是个机器人。

女人弯下身,率先爬了进去,黑衣的男人站在彩虹的身后,一言不发,但似乎是要彩虹先进去再说。彩虹只好弯下身,也跟着爬过洞穴,男人则跟着她的身后爬进来,然后谨慎地将洞口堵住。

彩虹发现自己置身在这一栋大楼的地下室里,宽广,但是阴暗,除了从天窗照射进来的阳光带来些许光亮。地下室里依旧堆放了许多杂物,彩虹看见几个箱子里甚至堆满了许多机器人的零件,手,脚跟身躯都是分开来的,张牙舞爪地从箱子里伸了出来。

“你的脚,还好吧?”女人问道,蓝紫色的眼睛在阴暗的房间里看起来好像变成黑色的了。

“没事,只是有点…有点麻烦。”彩虹说。

“没关系,我们这里有很多零件,待会儿安迪可以帮你修一修。”她瞥了一眼彩虹的右脚后说。

“安迪?”

“对了,我们都还没自我介绍呢!”女人笑了笑,然后指着沉默的黑衣男人说:“他是安迪(andY),我叫做七月(naTsuKi)。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彩虹360号的机器人…”

七月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我是说你的名字。”

“我…我的主人都叫我彩虹…所以我想,我的名字应该是彩虹吧!”彩虹低下头。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第一次有人问她叫什么名字,而不是问她是什么型号。

“你们…都是无主的机器人吗?还是你们的主人就住在这里?”彩虹问道,她对七月及安迪的行为感到十分疑惑。依照程序设定,机器人是不能攻击人类的,但安迪却对追捕她的男人出手了。

七月与安迪两人对看一眼。“我们算是无主的机器人吧!不过并不住在这里,这个废弃大楼的地下室,只能说是我们众多藏身所之一。”七月说。

“众多藏身所?”

“无主的机器人在人类世界游荡,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安迪第一次开口说话:“所以我们多半在这个城市里的各个角落流窜,随时换地方,免得被那些猎人逮到了。”

“原来如此。”彩虹点头:“那么,我们在这里算是安全了吗?”

安迪摇摇头:“不,刚才那个男的要是聪明的话,就会知道要一一清查城市里隐密的角落,因为我们机器人的外型都很明显,很难逃得过一般人的眼睛的。”

“所以说,这里也可能变得不安全了。”七月转头看看四周:“彩虹,你先把脚上的伤修一修,等天黑了,我们再到另一个地方去吧!”

“另外一个地方,是哪里?”彩虹问。

“机器人坟场。”七月说。

“机器人…坟场?”彩虹被这个名字给吓了一跳,坟场,不就是埋葬死人的地方吗?“那是什么地方?该不会…真的是坟场吧?”

“你放心,”七月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那个地方虽然叫做机器人坟场,但是对机器人而言,却是一个再安全也不过的地方了,只是…”

“只是什么?”

“那个地方,如果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安迪在一旁接着说。

“那…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彩虹楞楞地看着安迪与七月。

“因为那里比较安全呀!”七月说,眼底闪过一种彩虹所不了解的情绪:“况且所谓出不来的规定,对我们来说是没有用的。”

彩虹的眼睛在这两个奇异的机器人身上来回游移着,她忽然开始觉得自己的逃亡,到现在才是真正陷入了危机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