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意想不到情景出现在三江眼前。一个年轻的、披头散发的姑娘，端着一个上了刺刀的三八枪，在拼着一个已经受了伤的鬼子。她是谁？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战场上忽然出现了女战士？这个姑娘的两只脚上，还带着已经被砸断了的脚镣。当她一转脸的时候，三江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美子，她是美子。

三江跑上几步，用尽力气，一刺刀把那个鬼子挑死了。

“美子？”

美子一扭脸，看见了三江。这真是“战地相逢力转加”啊，一股兴奋和喜悦的影子，掠过她的眼角。但是，她立即恢复了复仇的、严肃的表情，迫不及待地告诉三江：“赶紧追，佐佐木！”

“哪儿？”

“谷子地。”

美子脚上还拖着刚被同志们砸断的铁镣，跑不快。三江按照美子指点的方向，飞也似地跑进公路南边的谷子地。那几个逃跑的鬼子，大部已被消灭，剩下的几个还在那儿跟战士们翻滚。

三江突然发现，在这个小战场的东南方向，一片谷穗乱晃，象水底的游鱼在水面上划出的波纹。三江举起三八枪，朝着那个方向连连打了一梭子弹，谷穗不动了，猛追过去，拨着谷穗搜寻，忽然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鬼子躺在谷垄中间，是不是死啦？三江踢了一脚，没提防，鬼子的王八盒子响起来，一颗子弹从他的耳朵旁边飞过去。三江用最快的动作扑到鬼子身上，一只手掐住他的王八盒子，一只手卡住他的咽喉。

“啊？”

三江看清这个鬼子的相貌，脸形瘦瘦的，络腮胡子，一架眼镜滚在旁边，带着一只短剑，挂着大佐的肩章。是的，他一定就是制造蟠龙山惨案的罪魁祸首佐佐木。三江的汗水一直往下淌，但是他的力气却好像增加了多少倍，那只手在鬼子的咽喉上狠劲一捏，象雄鹰抓一只麻雀，鬼子的脑袋歪了过去。

三江站了起来，长出了一口气，端详这个鬼子的面目足有两三分钟之久，然后拔下他的短剑，撕下他的肩章，拣起他的王八盒子。正当他想扎起一把谷子作个记号的时候，美子挪着笨重的脚步赶了过来。

“美子，你看，是不是佐佐木！”

美子一步窜上去，举起刚从鬼子手里缴获的三八枪，用尽力气，把刺刀插进佐佐木的心脏。

这时，三江有一种说不出的胜利的愉快，可是他没时间享受这个愉快，告诉美子：“到火线上去搜索敌人，说着，就向烟尘弥漫的公路上跑去。

战场上的枪声，渐渐沉寂下来，战斗已经结束了。三江赶到公路上来，指挥打扫战场的工作。这时候，一营的指挥人员也来到了笔架山。三江一抬头，看见了胡团长，站在钱营长的旁边。

“钱营长，佐佐木打死啦！”三江举起缴获的短剑和肩章。

胡团长和钱营长现出轻松的笑容。胡团长说道：“好，我们总算跟佐佐木见了高低。”

钱营长从三江手里接过短剑和肩章，向旁边的战士们宣布：“同志们，杀死蟠龙山一千二百三十口人的凶首，杀死梨花峪一百九十口人的凶首，杀害程光同志和多少战士的凶首，杀害成千上万的人民群众的凶首佐佐木，让我们打死啦！”这一宣布，使当时在场的战士们欢声雷动。

钱营长把短剑从皮套里抽出来，看看上面刻着六个字：“不成功，便成仁。”他笑了笑递给胡团长。

胡团长你看，这是蒋介石的东西。”

胡团长把短剑拿在手里，跟身旁的同志们说道：“这是一个物证，证明我们作战的对象，不只是日寇，而且也是蒋军；证明我们的革命任务是长期的，复杂的，艰巨的。”他把短剑递给三江，说道：“这个战利品，暂时由你保存，让蟠龙山的人们见识见识。”

打死佐佐木的消息，一下子在战场上传开了。尤其是原来复仇团的战士们，对这个消息更加敏感，都想找着佐佐木的死尸，踏上一只脚。

正在人们兴高采烈欢呼胜利的时候，长兴搀着美子走过来。美子虽然头发蓬乱、衣服破碎，但是她那美丽的、消瘦的面庞，那双含着激愤、愉快、舒畅的光辉的眼睛，完全象一个万难不移、威武不屈的女战士，挺身站在钱营长的面前。

钱营长又惊又喜，一把手抓住美子的肩头说道：“真是意想不到，我们在杀死佐佐木的时候又见面了。”他随手把美子介绍给胡团长。胡团长用那双久经战斗的粗大的手，握住美子还在挎着三八枪的胳臂，望着三江说道：“你们打死了佐佐木，在饱经患难之后死里相逢，这是双重胜利啊！”

三江在跟敌人进行一场拼杀、打死了佐佐木之后，仿佛更高地升起了仇恨的火焰，愤怒、激动、兴奋、快乐，种种不同的感情齐集心头。他向胡团长和钱营长说道：“佐佐木只不过是一条狗，摆在我们眼头的还有狼和虎，我们不能满足，要继续战斗，把所有跟狼虎一样的敌人全部消灭。”

钱营长十分高兴地说道：“对，我们要象消灭佐佐木一样，消灭岭南、原田和冈村宁次。现在，你还是先把美子脚上带着的铁镣给消灭了吧！”

佐佐木给美子带上的脚镣，让三江和同志们给砸了下来。

这次支前队伍的组成跟过去有所不同，除了担架队以外还有大车队，缴获的粮食、武器、弹药、家具等等，全部装上大车，运送到北面的山区去。二营放过去的五辆汽车和伪军，被一营截获、缴械了，战士们押着这五辆完整的汽车开过来，帮助大车队运送缴获的物资。

战士们帮助民工往车上装东西，美子也过来帮忙。战士们一看到美子就把她包围起来，问这间那，忘记装车啦。有人看到美子蓬乱的头发和消瘦的脸庞，眼睛发湿了。就连什么困苦都满不在乎的长兴，也是有点儿鼻子发酸，一面替美子扯去衣服上的泥巴和碎片，一面掉下了眼泪。集合号响了，战士们才想起应当帮助民工继续装车，但是来不及了，只得跟美子打个招呼，向民工们表示个歉意，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去。